“你說我們丟了文書和腰牌,到南京有人會認咱們嗎?”
“沒有便沒有。我要先去找張瑜芳。”
“你真要殺了他?”
“不一定。但要看他是否會進一步惹怒我。”
“他怎樣做你會招惹你更生氣?”
“如果他弄丟、毀掉了我的劍,他必須用命來償。至於其他的……我不清楚。”
“你的身手確實很好。如果要殺他,他毫無辦法。墨煙,你有想過張瑜芳究竟是如何知道我們的身份嗎?”
墨煙停下了去抓饅頭的手。
他們現在坐在一個鋪子旁,這是他們走了一夜加上半日才遇到的客棧。二人身上都沒什麼錢,但餓得眼睛冒紅光,好在白啟鳴的荷包裡總算還有幾枚銅幣夠吃上一些米麵,免去了墨煙衝動之下做出打家劫舍的暴行。
“自然只能是青桃說的。”
輕飄飄說完這句話,她抓起饅頭塞進嘴裡,大口大口咀嚼。
“是了,我猜也只能是那位姑娘。”白啟鳴試探著問,“她算是恩將仇報。你不想要她的命?”
“不是她推我下水的,我為何恨她以至於要她的命?”墨煙雙目平靜,“她唯一的依靠就是張瑜芳,而張瑜芳卻不在意她。她必然會想要做些什麼。這不過是她的生存之道。”
像青桃那樣無依無靠之人,最害怕的不是被買賣,不是被贈送——那本是屬於她的位置。說到底,她打心底恐懼著的是被買賣時主人們的討價還價,最煎熬的是被贈送時主人們的來回推卻。
像她這樣的女人活著是為了得到一個男人的寵愛,給她一個容身之所。
“若你殺了張瑜芳,那麼她便沒有依靠了。”白啟鳴說。
墨煙抬起頭,神情依然平靜:“如若這樣,那是她的報應,是她命當如此。”
白啟鳴愣了愣。
“那你呢,啟鳴兄?”墨煙繼續吃起來,用筷子把鹹菜炒豆子塞進口中饅頭的縫隙裡,腮幫子鼓鼓的,這會兒她看起來就又很孩子氣了,“你不想向張瑜芳或者青桃報仇?”
“報仇這個說法本就……在我看來,這怨恨是對廠衛而不是對你我,故而只要能讓官府抓住他,讓國法予以他懲治便可。”
“殺人償命!”墨煙低聲狠狠道。
“是的。”白啟鳴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但需得是國法律例來讓他償。再說,我們這不是沒死嗎?”
墨煙聽他這樣說,點了點頭露出有些高興的樣子:“嗯。沒死。”
“那不就好了。”白啟鳴哄孩子似的哄她,“快吃飯吧,吃飯的時候咱就不提打打殺殺的事了。”
墨煙點點頭,伸手拿起第三個饅頭往嘴裡塞。
突然之間,她像是想起了什麼,睜大眼睛看向白啟鳴。
“怎麼了?”白啟鳴被她看得發毛。
“你——不,沒什麼。”
“什麼?”
“不是要緊事。”
“你倒是說呀,說就是了。你這樣看著我卻不說,叫人心慌。”
“你……”墨煙將嘴裡的東西嚥下去,喉頭滾動著,目光飄忽,“啟鳴兄,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殺過人?”
這是一個如此容易回答卻又使他一時茫然無措的問題。
或者說這不是一個疑問,因為墨煙心裡顯然對答案有九分確信。她問他是因為她陡然心慌,為此想要確認。而無論他回答有或沒有,墨煙的心情都會同樣沉重晦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