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緝事廠提督,司禮監秉筆太監,莫遲雨。
莫期甘霖至,遲雨待魚竭。
——這是禮部侍郎所題之諷詩。
但對馮墨煙而言,他就是一場甘霖,是一場春風、一場初雪、一陣夏雷、一片紅葉。他救濟了她,收留了她,容納了她;初遇時墨煙便為之傾倒,永世不忘。
長夜清寒,月光如水。竹影已經安靜下來,不再簌簌而吟。
莫遲雨低頭看著那個趴伏於地,被階梯絆倒的孩子。
那真的只是一個小孩,絕對不到十五歲,身骨很小,像一隻灰毛老鼠。
但當她意識到他站在自己身後時,本能讓她迅速運動起來朝後退縮——是相當不錯的反應,肢體協調而動如同游魚。這會兒,像只從月影下躥出的四腳蛇。
這是個小女孩,細繩綁成兩股丱髮髻,額前一簾劉海;下頜骨細薄,臉頰卻肉圓,顯得非常天真。
她穿著粗布衣物,且顯然不合時宜,如果不是因為她一路奪命而逃,肯定已經凍得瑟瑟發抖。她的腿上有傷,鮮血蹭在了青石磚上。
莫遲雨猜出了她是誰,為何而來。
當她哆嗦著從領口抽出一根紅繩,繩子上繫著一塊青鯉玉佩時,他知道自己沒有判斷錯誤。莫遲雨從不為意外所驚擾。
實際上,李通老先生在上個月的月圓之日,就曾來這裡找過他,與他說起過關於這個孩子的事。他說那孩子“未曾練氣而可身輕如羽,似案上青煙”,收來做了他的關門弟子,有些浪費。
老人似乎感到自己大限將至。
原本,莫遲雨並不理解此等“託孤”之舉為何會輪到自己這樣的人頭上。
但等到老頭酒過三巡,話語說盡,話外之音也暗示到位,莫遲雨就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需要被特別對待的一個特例。而李老把孩子託付給他,也絕不是因為把他當做一個好人,或是有多麼信任他——僅僅因為,李老自己也沒得選,並且他也不知道這個孩子未來將走向怎樣的道路。
至少有一點是確定的。李老並不希望殺死這個孩子。
無論如何……總歸接下來,要莫遲雨來選了。
但那壞老頭,之前根本沒說過這是一個女孩。
他冷笑一聲,暗暗搖了搖頭,將被風吹亂的散發撫到肩後去。
“起來吧,跟我進屋。”
那孩子臉上顯露一種混雜著欣喜和猶疑的神情,望著他。
他很久未曾被這樣小小年紀、一副農家女打扮的小娃娃給盯著打量,這波動起他兒時的記憶。他不由得多說一句安撫的話:“無論方才是誰在追殺你,他們都已經走了。”
——何人敢闖入他莫遲雨的府邸?
廠衛可非尋常人物膽敢染指之處。
當然了,這小姑娘顯然是全程被悶在鼓裡,也壓根不知道她前來投奔的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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