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軍營裡的犯人嗎?”她明知故問。
“沒見過她們幾個,”李尤老實答道,心中已經明白了這是誰做的好事。
其中有個年輕一些的,約莫只有十五六歲,瘦得皮包骨頭,看到趙都尉被捆了,膽子也大了起來,恨恨地指著他,“是他,拐了我們來,常常女幹汙。”她的臉頰上沒有淚水,說話的時候中氣還足。
那趙都尉定住了身,並說不出話來,凸起的肚子像個皮球,賊眉鼠眼,很是猥瑣,即便是在這個時候還陰仄仄地看著人。
“把他們閹了。”阿鈴冷聲道,“再捆得緊一些。”
等他們上去的時候,大家已經各司其職,只是看她的目光都有些懼怕。
那幾個女子就交給蔚連他們處置。
有些吃不下,她很習慣地早早就在帳篷的角落鋪好了被褥,自己躺下,薄薄的被子其實就是幾塊布,她蜷縮著身子,像只貓兒。
明滅的燭光在眼前晃啊晃,案几的影子就灑在她身上,把她隱在暗處,那雙閃著光的眼睛在此時,突然平靜下來的時候,不受控制地落下淚來,大顆大顆剔透著落下,打了幾個補丁的枕頭被淚水濡溼。
她的神情還是冷冷的,只有那雙迷人的眼睛,壞掉的水龍頭一樣,關都關不上。
枕頭邊是出鞘的匕首,上面的血跡還在,她沒有擦,血色在淚眼模糊中氤氳出緋紅色的霧氣,她瞧見自己殺了人,把匕首刺向了一個人的心口。
“怕嗎?”不知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突然的一句話,就那樣柔柔地撞進鐵石般的心裡,無處安放。
她閉了眼截斷了淚流,深深地呼吸了幾下,“現在沒那麼怕了。”帶著哭腔的聲音裡透著幾分委屈。
“知道我為什麼,要保你嗎?”他坐在案几前,拆了胸前的布條,拿起藥瓶往上慢慢地灑。
“大概因為這張臉吧。”初次見面時他眼中閃過的驚豔,那是她見慣的場景。
“不只只是,看你的衣服我就知道你來自人世。”他的呼吸有些重,吹散了一些藥粉,他放下藥瓶,拿了布條,往自己的手臂上纏,邊纏邊說,“我對那裡很感興趣,所以常常研究,他們的衣著,他們的工具,他們的文化,他們的觀念,他們的思想。”
“......”阿鈴起身,頭髮被壓亂了,斜出在一側,凌亂著還是很美,她走了上去,接過布條,幫他細細地纏,最後繫了個蝴蝶結。
接下來是胸膛上的,結實的胸膛上,有十幾道舊傷,還有幾道新傷,布條繞過後背,再繞過前胸,將傷口蓋嚴,在胸前又打了個蝴蝶結。
他欲言又止,小聲唸叨,“你可以打正常的結。”
她恍若未聞,其實心裡在說,我只會這一種,有本事自己來。
“你來自人世,說話也是那邊的大白話,當時我就知道你是經過魅洞才到了天門的。是不是天者的女兒倒不確定。”他有些無奈,只能認命地看著蝴蝶結,瞧得久了竟然還有些順眼,“其實我還想問你很多關於人世的事情。”
這是個機會,她對自己說。“那我們玩個遊戲吧。”
“什麼遊戲?”
“互相問問題,必須說真話。要是不想答就得答應對方一個要求。”她的食指微微豎起,凌亂的頭髮配上此刻俏皮的神情,比天門第一美女都要絕色。
“好。”蔚連知道她的心思,卻還是欣然應下。
“那我讓著你,你先來。”阿鈴猜想,他要問的是風土人情,她要問的是品行事蹟,風土人情容易,品行事蹟卻難。
“你喜歡怎樣的人?”
“啊?”她思考了很多,蔚連可能問的問題,卻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倒是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只要想到他,就會不自覺地微笑起來,“我喜歡的人,像春日繁櫻,夏日夜星,秋日霜菊,冬日初雪,他有俊朗的面容,寬大的手掌,清朗的聲音,最重要的是,”她頓了頓,目光有些黯然,“他最喜歡我。”
“該你問我了。”蔚連去箱子裡取了裡衣,他今天穿的破了幾個洞,還滿是血,被她拿去洗了還沒幹,裡面的裡衣基本都被穿得發黃,有大片大片洗不乾淨的血漬。
“天者,是怎樣的人?”
她瞧著站在箱子旁,正穿著裡衣的人,手臂手傷不能用力,他穿得很艱難。
“史書上說,他是千百年來最偉大的王,百官說,他是賞罰分明、治國有道的政治家。”
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像是在讀史書一般,阿鈴聽得有些急,這些話都太假大空了,根本判斷不出任何有用的東西。
他是天者眼中難得的將才,從小就可自由出入宮中。說起了解天者,他也算知道一些。“可是我說,他的眼睛跟你一模一樣,喜怒無常是他的風格,開心的時候,他會大赦天下,生氣的時候,他親手殺了數十人。”
這樣一個人,會怎麼對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