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棵上了年紀的松樹,鬱蔥之間一抹卓雅的潔白,正斜靠著樹幹打盹,他雙目微闔,睫毛在臉頰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髮絲高束,簪了繡球花,平添幾分不染,同於宣的畫別無二致。
周遭風物以幾十倍速演化而過,算著大概過了七天,他終於睜開了眼,探尋的目光,看向遠方來路,未見來人。
他等得有些迫切,隨後又苦澀輕笑了一聲,隨手摺了松枝把玩一番再狠狠摔裂,約莫是力氣用得有些足,摔作根根松針,像無數小人散落在地面上,隨後他閉了眼翻個身不見蹤影。
場景驀的切換,林措覺得落在一幅軀殼裡,困頓其中,全身不聽使喚,眼睛是自己知曉一切的唯一方式,周遭數人環繞,她們的嘴唇快速翕動,說著聽不懂的方言,只聽得到有個詞她們說得頻繁,祁染?齊染?不清楚是哪個qi,只知道,她們每提一次就會看自己一眼,“我”嫩白的手指緊緊地絞著帕子,有些泛紅,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般,“我”騰地站起,“你們別說了,我不願意!”
淡藍上衣,黑色裙襬,“我”是於宣。
“我”說罷便出了家門,奔跑著,去赴一場約。那人卻不在,“懸星!懸星!”,“我”的語氣中帶了歉意,有些軟糯。
萬籟寂靜。
身後傳來母親的呼喚,“小宣”,“我”只得嘆了口氣,回身朝母親走去。枝幹間晃過一抹白影,隨後慵懶地朝這裡看來,懸星只看到了“我”的背影,並無言語,目送著“我”離開。
“小宣啊,祁熱這人很不錯的,你看,叫了這麼多媒人來說服你,從衣食到你上學的紙筆,哪樣都是撿了最好的送你,多有誠意。”
“那些我都沒動過,我跟你說了,原樣退回!”“我”語氣不甚好,本來約好了懸星的,一週就一次休沐,偏生被這些人攔住說了一下午的媒,懸星還生氣不肯見我。
母親有些愣怔。
“母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喜歡他,現在外面的人都講要自由戀愛,不要包辦婚姻啦。你既然送我去讀了書,便是要我識理,如今我識了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我想畢業之後去報社工作。”
“可是,這孩子我見過,真的很好,你嫁他,不委屈。況且他,”母親還是耐心地勸說著。
“我不怕委屈,只怕我不喜歡。”“我”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是前所未有地認真,明明語氣是真誠懇切的,林措卻從中聽出一種至死方休的決然氣概。
母親的表情欲言又止,最後只是輕輕地揉了揉“我”的頭髮,“也好。”挽著“我”回家去。
大抵夢總是光怪陸離的吧,明明只過了幾秒,林措心裡卻知曉,這是又一個休沐日,“我”仍是去了老松樹那裡。
白衣少年仍在。
“我,我上次被母親拉去同親戚們敘舊了,實在走不開,來得很晚,沒有找到你,對不起,我失約了。”
“沒事便好。”他惜字如金。你不來的時候我盼著,你失約的時候我氣著,又擔憂著,生怕你出了什麼事,而自己又同這老樹緊密相連,難以分離,不能去尋你,等著等著急的狠了只能摔樹枝,你來的時候我又笨拙著,手忙腳亂,慌慌張張,不知應該怎樣逗你笑,同你鬧。
“我”怔怔地看著懸星,心裡有些酸澀,透過於宣的眼睛,林措看到松樹被灼燒得漆黑一片,只餘些許殘存的火星,仍在死心不改地明滅。這是於宣的眼睛看到的未來嗎?
“你可以離開這棵樹嗎?”於宣突然問了一句。
“離開?去哪兒?”
“我看見這樹,不,不是看見,是預知,它會被砍倒,沐浴在火海里。我見你與它鏈得緊緊,想著你會不會也受到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