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奉上臉盆巾帕,林老爺淨過了手,又換了一件乾淨中衣,抬手道:“將這刺客拖下去,丟出府外。——他躺過的地方用清水洗拭三遍,弄乾淨了。”
侍衛稱是,扛起刺客,退下。
林老爺扭頭,掃了一眼如泥猴降世一般通身髒兮兮的商羽,皺眉道:“來人,伺候傷兒洗浴更衣。”
商羽託著胳膊,愣愣的點了點頭。
她還沒有從刺客自殺的震驚當中醒過神來。
須時,忽又回神,急忙道:“不,不用人伺候,讓老爺費心了,我自己能洗。”
林老爺頷首:“你在此好好休息,養傷要緊。”繼而,負袖走出,吩咐道:“回潯蕪齋。”他揉了揉額心:“——此處太髒,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林老爺走回,商羽任由侍女小廝們在內間收拾清洗了半晌,待眾人退去之後,她才鑽進浴桶,呆呆的發起怔來。
那刺客臨死前瞥向她的一眼,眼神中滿是愧疚和感嘆,如此熟悉的眼神,他到底是誰?
陌生的臉龐,熟悉的神色,這種感覺她曾經也遇到過一次,就是那日山神廟中,小書生於迴光返照之際,衝她一笑,這笑容,便是似曾相識,熟悉極了。後來她才知,原來小書生就是藍清竽,藍清竽便是小書生,麻子齙牙的那張臉,不過是一張人皮面具而已。
對呀,人皮面具!這位刺客大哥一定也是披了一張不同的人皮面具,生活在這人世間的某一個角落裡,與她擦肩而過,有了幾面之緣。
她一定見過他,只是,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身份。他也曾這樣的看向過她。
不過,真的很可惜,此刻,她絞盡了腦汁,總也想不起他是誰。或許,有一日,她會恍然頓悟,憶起這個在她人生之中匆匆離去的過客大哥。
商羽揉揉腦袋,終於想通了今晚所歷的一系列意外。這刺客哥們是為了刺殺林老爺,所以才在他的床下挖了這麼一條密道,準備尋找時機,出其不意的將林老爺刺殺於床。
沒想到,今兒出其不意的人卻是她商羽。她誤闖密室,無意中洩露了刺客大哥的多時籌備,又誤打誤撞地衝破密室口,令刺客大哥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暴露出自己,不得已提前了刺殺行動,貿貿然衝了出去。
這樣說來,刺客大哥的死,她也要承擔一些責任。可是,她也是無辜的呀,迷迷糊糊的就被捲入了一場刺殺當中,刺客大哥為了正義要消滅老爺,而她商羽為了躲避冰針,稀裡糊塗的就變成了正義的對立面,反救了老爺一命,這都什麼跟什麼呀!
商羽靠在浴桶中,一時只覺腦仁生疼,疲憊至極。
潯蕪齋。
林老爺用巾帕淨了一遍手,坐下來,輕拈起一顆棋子,問道:“查清楚了麼?”
侍衛長答道:“回老爺,查清楚了。傷兒是牧雲城的一紈絝公子塗公子送予少爺的生辰賀禮,如今暫置於小廚房。那名刺客面生,並不是府中家丁。還有——”
林老爺道:“什麼?”
侍衛長稟道:“小廚房走丟了一個幫廚,名叫喜兒,也是塗公子送來的,與傷兒一併入府。”
林老爺思慮道:“此刻,這塗公子人呢?”
侍衛長道:“屬下派人去塗府尋過了,府宅已空,那塗公子不知去向。”
林老爺攥住那棋子,沉吟道:“塗公子……”
侍衛長問道:“老爺,要不要將入府的怒哀樂悲嗔傷幾人押入地牢,嚴刑拷問?”
林老爺略一點頭:“嗯。——將傷兒留下,不必動他。”
侍衛長稱是,欲要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