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清竽想了想,道:“那就叫清兒,以前,我母親也是這樣喚我的。”
商羽點頭道:“清兒,商兒,嗯,這名字取的,有學問,可真夠哥倆好的!”
“大爺,行行好,可憐可憐我這小孫孫,賞口吃的吧,我們已經三天沒沾過半口米食了!”
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婆婆跪在鄰桌客商的腳邊,作揖哀求著。老人身後,還跟著一個骨瘦如柴的大頭小孩子,小孩子靠在老人身上,彷彿很害羞,又像是已經餓得站不起來了。
那客商搖頭一嘆,將桌上的一盤肉包子端過去,道:“拿去吃吧!”
“謝謝大爺!”老婆婆大喜,急忙接過包子,叩頭拜道:“大爺好人有好報,菩薩會保佑您的!”
客商擺擺手:“去罷去罷。”
老人一番千恩萬謝後,抓起小孩子的手,步履蹣跚地行至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坐在地上,抱起孩子,將包子撕開一角,塞進孩子嘴中,臉上的皺紋笑成了一朵勾菊花,柔聲道:“芽兒,好吃不?”
孩子吃得很急,抻著脖子道:“好……吃!——外婆也吃!”
老人搖搖頭,忍不住的哽咽道:“外婆不餓,芽兒乖,芽兒吃……”
客商望著那對祖孫,嘆道:“唉,這世道,天災水患,可要了窮人們的命啦!”
同桌的另一客商道:“聽說今年霖州洪澇鬧的厲害,繁河沿岸十八個郡縣,數萬畝田地皆被大水淹沒,幾十萬人無家可歸,流落諸地。如今這流民四散,各個城鎮都有難民湧入,也不知牧雲城內此刻是一番什麼景象呢!”
又一人道:“你老兄心好,給那老嫗一盤包子,可這北川此時如她一般家破人亡、流落異鄉的難民何止萬千,道路兩旁盡為餓死殍屍,易子而食之景比比皆是,各城所設的粥廠都已人滿為患,常常生出為一口粥食打破腦袋的暴亂血案。北川國今年的災劫不小啊!”
給老人送包子的客商喝了口茶道:“國家的災禍咱可管不了,只要能看顧好了自家的身家性命,也就足夠了。幸而如今北境不打仗了,咱們這些商人還能於北川和大堯兩國之間行商通貨,還不至餓死。”
另一人道:“要說買賣,你們可知此時什麼買賣最賺錢了?”
有人高聲答道:“當然是買賣奴隸了!從流民堆裡隨便抓一群年輕力壯的,送到奴隸市場,供那些個豪門富家選買,若是運氣好,一個奴隸,貴的能賣到十幾兩銀子哩。如今這買賣可真是無本萬利呢!”
客商搖頭道:“販賣人口,這種有損陰德的勾當,可不能幹!咱們都是正經買賣人,那般喪盡天良、大發難民財的人,會遭天譴的!”
眾人皆道:“說說而已,咱們這堆人,誰能幹得出那樣壞德敗性的事來!”
商羽聽在一旁,感慨道:“原來,咱們一路上看到的流民都是水患中逃出的難民。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人活一世,太不易了。尤其是窮人,在災難面前,往往都是連一點點掙扎的能力也沒有,等待著他們的,除了死亡,別無選擇。”
藍清竽輕聲道:“人生如草芥,死生常伴之,窮人尤甚。”
商羽黯然道:“在死神面前,人都不能得以平等,那什麼時候才是公平的呢?”
藍清竽一笑,溫然道:“這世間本就沒有什麼永恆絕對的公平,天有不周,地本缺裂,何況人事乎!——小商兒莫要在此多愁善感了,喝完了茶,咱們就進城。”
兩人休憩了須時,戴上草編斗笠,繼續趕路。
行了半晌,商羽踮起腳來,遙遙望見了一座城樓,知道是牧雲城到了。
行近,卻見一片攢動的人頭,烏泱烏泱的,比肩接踵,擠滿了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