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羽詫然道:“你的母親?”
藍晰若啞聲輕道:“盛元十四年,先皇武宗正值青春盛年,意氣風發,為開疆擴土,創不世之基業,遂屯兵於南疆,歷時十二年之久,攻下南越國七州十八郡,滅了南越皇都。南越皇族遺臣為報滅國血仇,於盛元二十七年潛入大堯平涼都城,派遣刺客至禁宮,給年僅十歲的太子種下了‘七淚蠱’的奇毒蠱蟲。”
他頓了一頓,才繼續說道:“刺客離開太子東宮之時,不料,又為皇后所撞見。那些刺客,舉劍便砍向了……母后的胸前!我當時,就躲在母親身後,她用身體緊緊地護著我,至死都寸步未讓……”
商羽沉默著,靜靜地做一個傾聽者。
藍晰若輕喘了一口氣,平復完心緒,才接著冷冷的道:“從那日以後,我就戴上了這張銀紋面具,被父皇派影侍重重保護著,再不能和任何人親近、說笑。”
商羽忍不住問道:“這是為何?”
藍晰若自腰間解下面具,拿在手中摩挲道:“父皇深悔自己疏於防範,沒能保護好母后和我,以致母后遇襲身死。故而,他叫我戴上面具,從此便再無人知曉我的相貌容樣,又命眾影侍皆以面具罩臉,護我左右。這樣,刺客就無法分辨出哪一個是真正的太子,也就再無從下手了。這影侍戴面具的規矩,是我繼位之後才廢除了的。”
商羽亦伸手摸向了那張漠無表情的銀紋面具,一觸之下,寒刺骨髓,只冷得她急忙從上面抽離開了指尖。
藍晰若渾然嘆道:“那一年,我失去了母親,也失去了快樂和自由,沒有了童年,更沒有了健康。新鮮的活血能夠減輕我蠱毒發作時的痛苦,尤其是碧血蜥蜴額心的丹朱。十年了,整整十年,我就是靠著這些蜥蜴的血活下來的,人不人,鬼不鬼,像只吸血的怪物一樣!”
商羽感覺喉嚨有一些乾澀生苦,她皺了皺眉頭,卻沒有說出聲音。
藍晰若垂頭,漠然一笑:“怎麼,嚇到了?”
他自己也挺驚訝的,這些話,從小到大,他從沒有與人傾訴過。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在母親的棺槨前,竟然會同這個女人說起,這個曾經令他恨得咬牙切齒,一心要殺死的女人。
而這女人卻奮不顧身的救了他一次又一次,刺客刀下,蜥蜴口中,就算是被碧血蜥蜴追逐到了走投無路之境地,她也依舊沒有拋棄了他,反而以身取暖,以血餵哺,護他於懷。
藍晰若望著商羽的眼睛,認真道:“為什麼?”
商羽被他這樣掐頭去尾的一問,一時摸不著頭腦道:“什麼為什麼?”
藍晰若緩緩道:“為什麼要救我?”
商羽一笑,未及多想,脫口而出道:“因為你是我命中註定的‘白馬王子’呀!”
藍晰若喃聲道:“白馬王子?……”
太師府,書房外的角角落落,都有親兵侍衛把守著,將這院子圍得猶如鐵桶一樣,連只蒼蠅都休想飛進。
書房內,日光將一層層的書架劃分為了黑白兩個世界,白的耀眼,黑的陰晦。
“叔父,藍晰若蠱毒發作,又為碧血蜥蜴所傷,生死未卜。現在正是擁立攝政王登基,擾亂大堯朝廷根基的最好時機,叔父,您還猶豫什麼?”
暗影中,一身披漆墨色披風的女子上前兩步,急切說道。
付良坐在書桌前,一皺眉,冷聲道:“夜齋太子命羽千丞去御藥監盜藥,為的是瞭解當今皇帝中蠱的情況,並趁機在藥中作下手腳。而你卻將羽千丞身置險境,冒失行此險棋。你可知,她是誰?”
披風女子心有不忿道:“吟歌知道,她是殊公主的女兒,夜齋太子的表妹。可是,大業為重,犧牲她一人,若能換得南越復國,也算值得。叔父,欲成大事,我們又何必拘泥於此等小節呢!”
付良手捋鬍鬚,沉思片刻,嘆道:“事已至此,也罷!不過,既然要做,就須得萬無一失。”
他抬手合掌輕拍了三下。
吱——
成排的古籍翰墨之間,其中一座書架徐徐轉動,露出了架後暗藏的室門。
一黑衣蒙面人由晦暗的內室裡走出,行至付良面前,恭敬一跪,拱手道:“太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