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醫生顯然很不想理我,或者說他很不願意提及這個話題,他在以他的方式逃避著什麼。
我的好奇心是可以轉化為耐心持續很久很久的,下降的路上那麼長,我又逼逼叨叨的問了好多問題,他剛開始還能沉得住氣繼續保持沉默,後來實在是讓我吵吵的心煩意亂了,便簡簡單單的用他的一貫說話方式向我講述了一遍歸隊的過程:
他從高平那兒回來以後,本來想到北京找我們匯合的,可是錦夜這個地方一般人不可能找得到,而且林醫生壓根兒就沒去過那裡。
他給冬爺的手機打了一通電話,可那時候我們已經從北京開車出發了,冬爺的手機在錦夜老闆娘那裡存著呢。然後他只能再給小王爺打了,可是接聽電話的人是個女的,她說自己叫青梅,手機的主人大清早就上山去了!
最後林醫生只好趕了趟班機,六個小時以前他剛從杭州的蕭山機場下落,好在杭州到紹興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他一個多小時環線車程就進入了紹興市。身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浙江人,摸到禹村來也費不了他幾句口舌。
之後的事情就比較明瞭了,他和青梅碰了面,知道了我們進山的情況,然後帶著遺留下的物件就急急忙忙的想追上我們。
“等等,你是從會稽山正山出發的嗎?”我想到一個問題,打斷了他的話,“你是沿著禹村修好的山路過來的?”
“嗯。”
我對這兒的地形原本有了個大致瞭解,經他這麼一說,我又糊塗了起來。洵山在會稽的東邊,我們走了很久很久,所以顯得距離超遠,我以為從這兒根本回不去會稽主山呢,同樣,會稽的人也很難到達洵山,所以姒澗瀾出現在這兒才讓我們覺得那麼奇怪。
“對了差點忘了,你是杭州人啊,你是不是認識路!”
我心頭一動,林醫生有本事自己從會稽繞過來,那他對這裡的地形比我們其他人要熟吧,跟著他往下走,不就是等於跟著一個嚮導?!
“……什麼洵山,我不知道名字,只是上學的時候來過這邊,這裡是會稽東麓。”林醫生看我特振奮的讓他畫地圖,冷冰冰的擺了擺手,“會稽以東是被鐵絲網封起來的,這裡山石風化的厲害,任何人禁止通行,已經摔死過不少人了。”
他又指了指身下的懸崖說道:“這裡是兩座山之間的凹谷,你面對的是你口中的那個‘洵山’,身後看不見的那座就是會稽主峰。”
我回憶了一下,剪刀帶我們上山的時候本來就沒走正道,而我們在路上也沒看到過封山的鐵絲網,但大家一鑽出酒窖就直奔洵山了,可見那些姒家竹屋根本就是直接建在遊客止步的禁區中的,是我們走上小路繞過了鐵絲網的保護!
入夜之後的路上,我們見過三次懸崖,分別是耗子奔著海市蜃樓差點掉下去那一次,羊患從松針林樹梢跳崖自殺那一次,以及此時此刻我的眼前所見。
敢情大家這一路都是繞著這個懸崖口的弧度,一直掙扎在摔死的邊緣,漸漸從會稽禁區進入連線洵山的土地,然後轉移到對面來的!
“你們要找的人和地方一定不在風景區,所以我一上山就直接按照記憶摸索到鐵絲網,費了點功夫爬過來了。”林醫生預感我接下來又是一長串的發問,趕忙學會了搶答,“霧氣太大,對面的山上什麼都沒有,我是看到了一發訊號彈才繞路過來的。”
這下除了他和高小雅的那段行程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以外,林醫生的掉隊又歸隊情況總算是交代完畢了。我心裡是徹底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我可沒有得“不沉默就會死”的強迫症,除了滿足我的那顆好奇心之外,我纏了他這麼久,也在核實著他的身份。
經歷了查爾斯、春生、還有至今不能接受的眼鏡兄的背叛,我不得不小心謹慎的防備著下一個黃雀了。雖然眼鏡兄這個大內鬼被我們排了出來,但我總覺得他們不會就此收手的,他們也像我們一樣需要第一手的資料線索。
我們在車上曾經討論過“易容術”這個話題,古代有人皮面具,現代有特效化妝,如果不能逢人便一瓶兌水酒精潑到臉上去,我們還真得對身邊的熟人留個心眼兒,指不定哪會兒我們就多了個孿生兄弟了。
林醫生雖然歸隊遲了,而且對我們有所隱瞞,但是從他對我的應答來看,這個人的確是如假包換的林哲宇。其實從他第一面輕擁我一下的那個動作,我就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了,那個感覺就是他!
怎麼說也是我失散多年的親人啊,心靈感應啥的說不定還真有!
雖然我們倆嘴上在嘚啵嘚啵的說個不停,但手裡的動作可是一直沒停下。我算了一下這個速度,洵山不是珠穆朗瑪,現在我們倆所處的位置應該到了懸崖從上往下數三分之一的高度了。
我嘗試著搖晃了一下繩索,雖然幅度不是很大,但如果把手搭在繩頭上試探一下,還是能感受到下滑的動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