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忙的給突然脆弱起來的耗子哥擦著眼淚,他還在咧嘴笑著,眼淚跟開了閘的水龍頭似的往外淌。
“小娟兒不給我開門……”他抓著我手裡的破布自己胡亂的抹著臉,對我說道:“她說我不是她男人。”
我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接他的話了,是乾脆拆穿他,還是順著他的混亂思維來?
“耗子哥,你歇會兒吧,先別想著開門的事兒了。”怪人用皮筋把毛巾束在了臉上,騰出手來給他按了按太陽穴,“管那女的說你什麼,反正你肯定是個好男人!”
耗子一把抓著怪人的手,撲哧一聲又笑了:“你猜我是誰?”
壞了壞了,他又開始問這樣的問題了,他腦子要崩!
“你是王浩,你不是王亮。”怪人非常淡定的直接回答了他。
而他居然也很淡定的繼續說道:“你和小娟兒說的話一模一樣,我們倆從一個孃胎裡生出來的,長相沒有差別,連我自己都區分不出來了,你們是怎麼發現的?”
耗子的目光掃視過我們幾個人,停留在我臉上。
我有些害怕,只好隨便應付了一句:“因為……因為你比他帥!”
“因為你不會去傷害別人。”怪人一把推開我,擋住了耗子咄咄逼人的目光,接過了這個茬。
“我砍掉了他的一雙腿。”
“那是因為他想要了你的命。”
“我上了他老婆。”
“因為你愛她,你不想讓她傷心,你甚至希望留在蓬萊的是王浩,你自己才是她需要的王亮。”
我著實吃了一驚,一向傻不拉嘰的怪人居然能說出這麼有水平的話來引導耗子?
“我……我把一切都毀了,我的家,小娟兒的家,我那些兄弟的家……”耗子哥的表情疲倦極了,他把臉埋在膝蓋間,啪嗒啪嗒掉著眼淚,喃喃的說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太害怕了,別都針對我,別再罵我、殺我、綁著我……出海前不是一起結拜了嗎……”
回憶著王亮死前的描述,繼續聽著耗子哥的唸叨,我彷彿重溫了他的記憶,看到了他最懼怕的那幅畫面:在赤金樓裡,他邀請了一塊兒出海的城外兄弟們進來做客,他忙前忙後的張羅著,小妖童跟在它屁股後面跑來跑去。
他心裡很驕傲,以為自己可以藉著東王公的身份在兄弟們面前揚眉吐氣一番,可是他沒有注意到他們眼中的陰謀和嫉妒。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喋喋不休的炫耀著靜謐之城的主人所擁有的一切,他覺得以自己的地位可以帶領這一幫結拜兄弟過上很舒適的日子。
他醉了,他懶洋洋的靠在龍椅上,為大家介紹了東王公專用的大青鳥。他唾沫橫飛的講述著一段美好的未來,卻突然覺得後頸一涼,自己被什麼人紮了一刀,推下了龍椅。
身後的那個人拎著沾滿鮮血的刀子,冷笑著蹲在了他的面前,那張臉,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
耗子枕在自己的汩汩血泊中,覺得剛經歷的一切,只是一場噩夢。他請來喝酒的兄弟們狂笑著,輪番坐上那把龍椅,然後,他們的笑臉僵住了,每一個自私的人都不會妥協於利益歸屬問題的。很快,他們也掏出刀子,相互扭打在了一起。
耗子想起身阻止,可是他的力氣只夠擠出身體裡的血和眼淚。看著曾經發誓過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兄弟一個個倒在自己人的刀下,或者枯萎在青鳥面具的魔力裡,他的體溫和心臟都漸漸的涼了。
他看清了他們的面目,他也看到了自己的親弟弟是怎麼滿臉的猙獰,也不擦乾沾滿了血汙的髒手,就伸向了三足青鳥。
冬爺蹲過來,摟住了耗子發顫的肩膀。
他給他提供了一個絕對能夠信任、絕對能夠依靠的有力支撐後,耗子放鬆的長舒了一口氣,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他眼神很空洞的盯著發光的地面,連眨都不眨一下了。
雖然他沒說,但我想兄弟殘殺的慘劇到了最後,應該是由小妖童來收場的。
可能在聚會開始的時候,他被耗子哄去睡午覺了,而那撥陰險的傢伙也完全沒把那麼小一個孩子當回事兒。
小妖童是受到了耗子照顧,才成長起來的,當他發現自己的後爹被別人砍倒在血泊中、當他看到城外閒雜人等的髒手伸向了東王公的位子時,他血液中固有的某種東西和青鳥面具帶給他的東西,肯定促使這個孩子爆發了。
想到那個小小的他,我心裡很難過,在城中他所表現出來的極度冷血和暴力,恐怕是人類帶到蓬萊去髒東西,把他逼出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