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光線在逐漸的昏暗下去,隨著火山口噴出氣體的衰減,那個難得一見的太陽開始快速的收斂光芒了。
是上天在預示著這個輪迴更替的結束,蓬萊要恢復從前的秩序了嗎?
屋子裡,剛剛還要成為無冕之王的線人前輩,看著小妖童的一步步逼近,明顯的在微微發抖。
他在靜謐之城的白袍隊伍中摸爬滾打了這麼久,身上是透著一股子奴性的。
雖然他在臥薪嚐膽、他在忍辱負重,但是有些東西還是會像自然形成的習慣一樣,是會深深的烙印在腦子裡的。
我還明確的記得,他是怎麼一副奴才相的親吻小妖童的長袍,小妖童又是怎麼用腳踩在他的臉上,輕蔑的賞給他仙丹的。
小妖童就像一個標誌,那些曾經屈服於他的人們,再怎麼強裝姿態,面對曾經的主人,心裡也會虛一口氣。
其實單單憑藉著身高、力氣,兩三個小妖童也打不過線人,但是他的可怕之處就在於,他的一切對於我們外來人類來說,都是未知的。
沒人敢否定他小小年紀就成為過最高掌權者的事實,沒人知道小妖童心裡想著什麼、接下來會做什麼。在他從露臺走向樓梯口的這段時間裡,沒有一個人敢做出什麼阻攔他的行為。
“叮、鈴、鈴。”
小妖童不斷地重複著這個很新鮮的鈴聲,我在靜謐之城也混了十來天了,這個鈴語還真的從未聽到過。
可是線人前輩腦門上的汗珠就跟洗臉似的不停滴落下來,他的臉色煞白煞白的,腳步也不自覺的向後移動著。我感覺他能聽懂鈴聲的意思,而且他非常的害怕,就好像小妖童透過金鈴傳達出來的,是他的死刑!
樓梯下面的白袍們也跟隨著鈴聲不安分起來了,我覺得挺意外的,樓梯口上的那些人不是都吃了鴉片、此刻應該還在神遊著回不了神嗎?咋還激動起來了呢?
小妖童已經站在了最頂上的一階樓梯前,向眼巴巴的白袍們宣佈他的迴歸了,隨著他的鈴鐺不停的指揮著什麼,我聽到從樓梯口處爆發出一陣踩踏地板的聲音。
這聲音很快就由雜亂變得整齊了,他們打著相同的節奏回應著什麼,步伐是那麼的類似於軍隊裡的方陣操練,我覺得這些半死不活的老頭子,就像是將要奔赴前線計程車兵,同仇敵愾、勝利在即!
“別……別!”
這時線人前輩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了,他應該是一點兒也沒有想到被麒麟否定了的小妖童還會殺回來,雖然鈴聲具體表達了什麼我聽不懂,但顯然,這對於線人前輩來說是很可怕的,他也沒想到,除了發放仙丹和城內傳令之外,金鈴還有現在這樣一種用途!
“當!”
小妖童把金鈴突然卡在了地板上,鈴聲戛然而止,他轉過臉來,朝向線人前輩露出了特有的那種詭異神情。
我聽見“咚咚咚”一陣腳步聲,好像有一支大部隊順著樓梯衝了上來!線人一愣,立馬就滿臉絕望的四下掃視著,然後突然奪過樑阿婆腰間掛著的那把槍,轉身就瞄準了小妖童!
我心裡一緊,線人前輩快速的上了膛,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
“啪。”
我還沒來得急去捂住耳朵,屋子裡只響起了我們農村摔紙炮的那種輕微動靜,除此以外,什麼都沒發生,連個火藥味兒都沒有聞到!
“你傻了吧,我是從水裡游過來的啊!”梁阿婆幽幽的說了一句,“泡過水的槍火,你也要搶?”
她的話語還沒說完,一大群白頭髮白鬍子的老頭兒就從樓梯口湧出來了!
他們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直接伸出兩隻手,面對著線人前輩,就好像要那樣掐死他似的,爭先恐後的奔了過去!
我有些明白了:小妖童的鈴聲,是在指使白袍們將那個叛亂者緝拿歸案啊!
線人前輩急的一把將槍支摔在地上,隨便從雜物堆裡抄起一把滿是鐵鏽的刀子,就從我身邊跨過去,狂奔到了露臺上面!
我一回頭,外面的天空已經非常暗淡了,幾朵鵝黃色的雲團打碎了殘陽的影子,漸漸飄散開來,高空之上,一彎小小的奶白色月牙懸在那裡,好像在向一天不見的蓬萊露出微笑。
“走開!走開!你們這些傀儡!我有仙丹,有鴉片啊!都聽我的!”
線人前輩在露臺上撕心裂肺的吼叫起來,瘋了一樣揮動著手中毫不鋒利的武器,雖然老頭兒們手無縛雞之力,可是數量在這兒擺著呢!二三十個白袍衝上來,把亂七八糟的三層樓幾乎就擠滿了!
線人的呼喊漸漸微弱了下去,我聽到嘩啦一聲,有很多紅色的小丸子從露臺滾落到了屋裡,那是他偷偷藏起來的一盒仙丹被翻了出來。
白袍們紛紛蹲下身去撿拾仙丹,把線人狼狽不堪的身形露了出來,他歪坐在露臺的邊緣上,滿臉都是血紅色的抓痕,鼻孔還在向外流淌著亮晶晶的液體,我想那應該不是鼻涕,而是從腦膜裡滲出來的腦水吧!
在他身後很遠的位置,那個太陽的倒影已經被融化了,它們四分五裂的漂浮在火山口的上方,然後跟隨著最後一點點金色的光線,流淌進了山體內部,將短暫一天的光明又堙沒在了無盡的深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