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次劇烈的跳動,大地幾乎被掀翻了過來!
再也無需什麼燈火了,我似乎看到燃燒的太陽從山頭中被擠了出來,在那一剎那,整個宇宙都被這燦爛的光線點亮了,這是來自腳下這片大地的、從徹底的黑暗中所爆發出的光明!
猶如盛夏午後似的天空,僅僅停留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太陽似乎碎裂成了千萬條溪流,它們以岩漿的形態分散開來,佈滿了山間的溝溝壑壑,把世界完全籠罩在了血紅的光芒之中!
是蓬萊在流血嗎?
這時,從天空飄飄揚揚的,降落下來一場“雨”。準確的說,那是一場被碾碎了的煤球渣,它們是被烈焰燒灼後的石頭殘骸,有的如灰塵大小,有的像是壞掉的小米,還有的和黃豆的體積差不多,從高空砸到我腦門上,痛的要死!
漂浮在半空中的黑雲層,以火山為中心,被一圈圈燃燒殆盡、蒸發出了一股子使人窒息的濃烈硫磺氣味。
就像把天空燒出了一個大窟窿似的,一直藏在雲層上的那輪滿月,終於被撥開了雲霧,顯露出來它本來勾魂攝魄的面目。
冷豔又迷離的月光,從火焰衝開的雲海豁口處,放肆的傾瀉了下來,在整個火紅色的山頭上,又覆蓋了一層閃耀的銀光。從我所在的地勢看來,月亮與火山的距離顯得格外近,就好像它從深淵入口掉了下來,正在被這兒的力量吸引住,即將沉入噴發中的火山口似的!
“不想死就別看了,巨鰲更替。”
梁阿婆一句話把我從石化狀態點醒過來,那些岩漿正順著山頭往下流淌,匯入了蓬萊底部的紫色海水中,我再這麼呆在水裡,一會兒流淌過來的熱量直接就把我融化了!
我趕緊拍拍自己滾燙的臉,追著梁阿婆往前跑,我們的腳下已經可以踩到被淹沒了的臺階了,赤金樓的黑熊大門就在前面!
“‘巨鰲更替’是什麼?”我不解的問道,她剛才突然蹦出的一句話,讓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列子?湯問》,你的記性也太差了!”
怎麼又是那本書?我心說梁阿婆可真是列子的鐵桿粉絲啊,還能換個典故說說不?
“你是指龍伯釣鰲的故事嗎?怎麼個更替法?”我走上了臺階頂層,跟著後頭不依不饒的問道。
“你這丫頭,看書就是不仔細!書裡說的清清楚楚,十五隻巨鰲馱著五座仙山,其中兩座飄去了北冥之地,剩下的三座中,有一座就是我們腳底下的蓬萊!”梁阿婆很不耐煩,她似乎又忘記了我剛才的救命之恩,“自己想去,都快死了,沒工夫搭理你!”
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里,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五山之根無所連著,常隨潮波上下往還,不得暫峙焉。
我撓撓頭,沒錯啊,列子是這麼描述這個故事的,可是哪裡有更替?
梁阿婆費力的推開黑熊大門,跨了進去,我緊隨其後,腦子裡接著回憶著被忽略掉的記載。
然,天帝命巨鰲十五舉首而戴之,迭為三番,六萬歲一交焉,五山始峙而不動。
接著十五隻巨鰲不就來了麼,它們頂著仙山,用“大龜殼”把那些秘密隱藏在了海面之下、歸墟之中,其中一個就是蓬萊仙島。
這下,我一直沒注意過的一個細節問題就來了,五座山,十五隻巨鰲,怎麼分配?
列子說的很清楚,它們並不是全員待命的,而是“迭為三番,六萬歲一交焉”。
也就是說,天帝的任務安排是非常公平的,他把十五隻巨鰲分成三組,一組五個,分別馱著五座仙山,然後每六萬歲交換一次,由下一組巨鰲來承擔這個大任。
那麼梁阿婆所說的巨鰲更替,指的就應該是這個意思了,所以現在圓月火山的爆發,其實不是地質災害或者麒麟的遺詔,而是恰好到了下一組巨鰲過來換班的時刻嗎?
這個所謂的“六萬歲”,其實並不是六萬年,我們的老祖先在上古時期通常用干支來計算時月,也就是每一個甲子週期為一歲,六萬歲就是六萬個甲子週期。
一個週期是60天,那麼換算過來,用我們現代的計時方法來表示,巨鰲換班的週期大約是一萬年一次。
而在蓬萊這個地方,龜殼內與龜殼外的時間又有所差別,我擺著手指頭,一邊往赤金樓裡跑,一邊艱難的算了個清楚:在蓬萊,每三百年左右,巨鰲就要更替一次,如果正如梁阿婆所說,大地的運動是由換班所造成的,那麼三百年前和三百年後,圓月火山都要爆發這麼一回!
也許這是列子由古人摸索出來的火山規律,而編造的一段神話,也許,當圓月火山停息了怒火沉寂下來的時候,我們就真的踩在了另一隻巨鰲的背上!
回過神來,我才發現,在赤金樓的一層大廳裡,到處都是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