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善於給輕微的擦傷繃一枚創可貼,包紮林醫生的爛腿費了我好大的功夫!
他已經在創口上撒了一層消炎粉末,但紗布稍微用力裹緊一點,橘黃色的水就染溼一片。
左三圈右三圈,我像給三寸金蓮裹腳一樣用光了繃帶,末了還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林醫生在睡夢中也是眉頭緊皺的,他看起來狼狽的不成樣子,甚至連街邊的流浪漢都不如。
我突然覺得他很可憐,走過去撿起旁邊的衝鋒衣,一點點摳掉泥巴,給他蓋在身上。
做完這一切,我實在累得夠嗆了,渾身痠痛,後背的傷口奇癢無比。我吃了一根能量棒,縮在癟癟的揹包裡漸漸閉上眼。
這三年獨來獨往慣了,能和一群奇怪的人拉幫結夥、出生入死的探尋一個傳說,這似乎只是我在地下室裡妄想的白日夢。
想到地面上的生活,我覺得這裡和這裡的人們完全屬於不同的世界。
老爸去世後的三年裡,我兼職了那麼多份零工、接觸了那麼多種陌生人,我自認為和同齡人相比,我的閱歷是豐富且獨特的。而在這山下每一分鐘的經歷,都淡化著正常生活的色彩,如此看來,那些補習班裡同學們的生活,簡直是黑白的。
我的個頭是如此之矮,卻被安排在教室最後一排的角落裡,因為我窮,我挫,我沒家,我沒前途。沒人願意理睬我,就像我從不願意搭理他們。他們在忙唸書和談戀愛,我卻要忙著賺錢吃飯。
就像在那個初秋,連熬兩夜的我只穿著短袖校服趴在最後一排休息,天很涼,我很累,一動不動的從下午第一節課趴到夜自習打鈴,但無論怎麼努力也不能入睡。
現在的我也是一樣。
我在回憶和現實中睜開眼睛,應該已經過去了很久,上方的火焰只剩下星星點點幾片光亮,薄薄的揹包下傳來一陣陣冰冷的寒意。
“阿嚏!”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用力吸了吸噴出來的鼻涕,驚醒了死去活來的林醫生。
他似乎恢復了一點精神,指著右腳上的蝴蝶結面無表情的看著我。
幹嘛?我可是窮盡畢生所學才把它裹得如此結實,蝴蝶結也飽滿對稱,有什麼好指責的!我向他聳了聳肩,從揹包中鑽出來,捶了捶發麻的大腿。
林醫生輕嘆一口氣,拉開披在身上的衝鋒衣,不再向我討要說法。我以為他要把衣服還給我,結果他伸上袖子,正兒八經的把怪人的衣服穿戴整齊了!
得,不與傷員計較。
我心裡自我安慰著,撕開火腿腸包裝,使出力氣向他砸過去!冷的要死,真氣人!
誰知他一把穩穩的接住了火腿腸,問道:“你休息好了沒?”
“管我什麼事!一直是你在休息好吧!”
“好了就走。”
“走?”我不禁失笑,“你都瘸了,走哪兒去啊!”
“你走,我爬。”他依舊平淡如水的說。
通道下坡的盡頭黑黢黢的,我想著耗子的屍體心裡開始發毛,現在林醫生成了殘疾人,開道的任務自然落在了我身上,萬一遇到點什麼機關陷阱、怪力亂神,豈不是瞬間就秒掉了我的小命!
“要不咱們在歇會吧……我看你的腳還挺嚴重呢……”我不自覺的向後倒退著,給自己尋找藉口緩衝一會兒。
“那你歇著吧,一會把我的包帶過來,我很慢,先走了。”林醫生拉上衝鋒衣的拉鍊,嘴裡咬住手電筒,不再理我,艱難的一步步從我身邊爬過去。
他褲子膝蓋都磨破了,還這麼可勁兒呢!我想起他的那些傷口就覺得一陣揪心,這麼爬下去,非得再流血不可!
我蹲下去給他收拾亂七八糟的紗布頭、小藥瓶和手術剪,目光掃過我癟的可憐的揹包,突然有了個古怪的主意。
我操起剪刀,把揹包倒空,拆掉兩側的水杯兜,又在底部剪了個大窟窿。
很好,一件連體大馬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