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響起的是比溫禮止更加撕心裂肺的聲音——它來自溫明珠的喉嚨,來自溫明珠的血肉,好像壓藏了無數個漆黑日夜,終於從混沌裡破發,溫明珠紅著眼睛說,“你總說我的父親,可是我也一樣失去了全部,沒錯,你的苦痛都是源自我的父親,所以我認了!溫禮止我認了,我替我父親贖罪,可是難道這就是我活該的嗎?我活該我也一無所有承受了數十年了,我有得選嗎!我沒得選!”
“你剛剛是不是問我愛沒愛上黎光?”
溫明珠狠狠甩開了被子,她赤著腳從病床上走下來,一步一步,那表情不像之前溫潤秀麗,反而帶著窮途末路的瘋狂。
她哭,又像笑,“你有膽子承受我的回答嗎?溫禮止——你有那個膽子嗎?”
溫禮止如遭雷劈,聽見她一字一句,歇斯底里,“我愛你!我愛你溫禮止!我沒得選,我恨不下去了,我快把自己掏空了,我連愛一個人都沒得選!”
多麼……可悲的愛啊。
日復一日的折磨裡,她的精神快要趨於崩潰了。
她恨溫禮止的蠻不講理,恨他的掌控,恨他斬斷她所有翅膀,可是……
恨不下去了,快死了……才想要愛來試試……
怎麼樣才能不痛苦?怎麼樣才能不痛苦?如果這些恨也被逼上了懸崖,那我要怎麼辦?
去愛上他,是不是就不會那麼恨了?
自欺欺人地去麻痺自己的感觀,是不是就能閉上眼睛毫無顧慮地躺在刀鋒上了?
“沒得選……我沒得選……”
母親自小消失沒得選,父親作惡多端沒得選,被綁架了沒得選,成為別人的妹妹,被褪去原來的名字,冠上溫明珠三個字,也沒得選。
喃喃著,溫明珠不停地重複著這幾個字,“我只能愛你……溫禮止……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愛,我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身邊空無一人又沒有任何親朋好友的她,世界裡只有溫禮止一個人的她,不知道溫暖是什麼,不知道幸福是什麼,更不知道愛和恨要如何分別,這兩種感情早就已經混亂了——如果可以,活在恨裡就等於活在愛裡的話,那麼可悲地,逼著自己,去愛上了仇敵,又有什麼不可。
溫禮止這輩子被無數女人說過我愛你。
可是從來沒聽過那樣沉重又銳利的我愛你,三個字割開他的身體,將他扎得血肉模糊。
短短几個字道盡了溫明珠這可悲又可恨的一生。
——沒得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