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常回憶起從前他和瑩玉在一起的樣子。
那個時候他們都不管不顧,忘記了一切。
他與她初次相見,是在一場雅集上,賀文軒隱藏王爺身份,扮做一個青衣書生,白瑩玉則女扮男裝躲在角落裡。
賀文軒來這種地方就是來談詩論畫的,況且他人又生得風流倜儻,俊逸無雙,因此每次一來便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皇家藏書自然非尋常百姓人家可比,賀文軒從小沒有別的喜好,只愛讀書畫畫,小時候是母親教他寫字唸詩,再大些之後被接進宮裡,便沒人教他了。
但是他勤奮好學,常常拉住下了朝的官員請教問題,為了作一首詩,可以一整晚都不睡覺,真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也會為了畫一幅畫,一連十幾天對外界之事不聞不問,甚至會不洗臉,不洗澡,不刮鬍子,常常連飯也會忘記吃,就像是被勾了魂兒似的。
他有如此痴心,又無雜事紛擾,是以他才能夠博覽群書,學富五車,眼界自然比外面的人寬廣。
因別人無論是讀書、還是品評字畫都是帶有別的目的,或為結交朋友,或為功名,他不一樣,他把讀書當做一件很有趣的事兒,這樣一來,他的言論自比別人另有一番神采,別緻巧妙,意境非凡。
他身世悽苦,生於深宮,但對外面的世界十分嚮往,也正是因為他扛下了從小到大這諸般苦楚,卻仍舊能夠報之微笑,其胸襟氣量,更非常人可比。
因他太過特別,是以在這芸芸眾生之中,白瑩玉一眼就看到了他。
年少風流,只怕很難有哪個女孩子見了賀文軒能不動心。
被養在深閨的瑩玉自那日匆匆一見便對他存了很深刻的印象,自此之後,每月這裡舉辦雅集她都會來。
只是初時的瑩玉雖然有膽子女扮男裝混進來,但還是很害羞的,她雖然性格溫柔機靈,但畢竟是個女子。
在這樣一個世界裡,一個女子便是跟陌生男子多說幾句話,也是要被指指點點的,更何況她拋頭露面,來到這男子聚集之地。
父親在京中為官,處處都得小心,她不能讓人發現她的女兒身,因此每次來這裡,總是在人群之外遠遠的看賀文軒一眼。
當然,那個時候的賀文軒對外並沒有說出自己的真實姓名,而給自己另起了一個假名,姓“梅”,名“寄萍”。
瑩玉一直都在遠處瞧著他,直到有一次,雅集上展示了一架屏風,說正是梅寄萍所畫,瑩玉便不由自主的被那屏風吸引了過去。
屏風上畫著四幅綠梅,綠梅繁花密蕊,自上而下呈垂掛式,如瀑布一般瀟灑。
四扇屏風,四副綠梅,雖然都是呈垂掛式,但畫面中的梅枝又各有姿態,若單拿出一副來,便是不錯的作品,若是連在一起,更是配合完美,有呼有應。
疏影橫斜,畫在厚絹上,透過光,映出柔和朦朧的光影。
瑩玉在那株綠梅前徘徊許久,仔細揣摩著繪畫的筆法和設色,擅畫的高手,常常無需畫筆在手,單憑想象也能臨摹,瑩玉時而湊進去細看,時而後退兩步遠觀,驚歎不已。
花色深深淺淺,有明有暗,被光一照透出斑斕的色彩來。
梅花雖都為綠色,但有深有淺,也有的裡頭摻了別的顏色,或偏冷或偏暖,拿捏得十分細緻準確,形成了豐富的層次,光彩奪目,絢爛至極。只是畫在一層薄薄的絹上,卻讓人覺得屏風之後似有萬里梅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