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天闌,且試天下。願開清明,風月難全。男兒有志,女兒英姿。河山待定,重整待行。
——題記
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燻不幹的衣裳,簷下鐵馬嘶啞。他站在別院一處,聽芙蓉園的驚雷。
白玉石階被浸溼,雨絲浸透行走之人的步履,至足底,至心中墜的人溼漉漉的。
桂棟蘭橑,丹庭玉砌。高牆內,看不到那平原晴翠,古道遠芳。他默默無語,負手背立,目與烏雲低垂齊。
就這雨中聽到軍中有歌聲傳來:君子賜宴,小人舉觴。嚴霜九月,擊缶中堂。星漢西流,長夜未央。蟋蟀入賬,雁陣成行。
聲何嘹厲,斷我衷腸。鳥獸有智,人豈不傷?不歸何為?衛我家邦。不歸何為?守我土疆。
家邦何方,門前黃楊。室中何有,白髮爺孃。餓我婦子,稻麥菽粱。家無健兒,田園可荒?
昔握梨鋤,今把刀槍。負羽三邊,彎弓天狼。明至沙場,命如朝霜。十無一返,篙裡異鄉。
來日苦短,去日苦長。我身雖逝,我心不亡。
願學鴻鵠,返我故邦。願學狐死,首向南方。
他平時喜穿玄朱紫青一類素色。此時卻戴了一頂水晶鑲金的三梁冠,橫綰金簪,兩頭垂下長長硃紅纓絡。
他的身上穿著大紅色織金錦袍,約束御仙花九排方金帶,連一張面孔都似被這一身靡豔襯得多了兩分血色,手上竟還戴了一枚金指環,真真是富貴風流。
那時候,他還不是洛城之主。更多的人稱呼他為公子。沒有人知道他擅兵,只知道他擅謀。據說他姓風,從天闌城而來。
“其實,我也不確定他是不是來自天闌城。是我聽人這麼一說過,天闌城是如《中呂.繡花鞋》所說一般的地方。
‘絕頂峰攢雪劍,懸崖水掛冰簾。倚樹哀猿弄雲尖。血華啼杜宇,陰洞吼飛廉。比人心山未險。”
當雲中君吟出這首詩,帝女沉默半響後說:“他在身側,我傷別離。皎皎不群,孰能比肩。”一言以蔽之,如是。
雲中君沒有在意她的想法,繼續說道:“可是他註定是優秀的一個人,所以——”
所以,帝王不放心。他帶上黃金戒指,穿錦袍的那一天正是天闌城來人的那天。來的是帝王親自從天闌城恭迎回長安的天師,君雙玉。
在高之臺,有子如玉。容且美兮,氣且華。語若蘭兮,笑如歌。
形容的就是君雙玉,風公子的舊相識。君雙玉出現的時候,裹著一身白狐裘,內裡是更白色的交領右衽直裰。
如玉池堆雪,月照梨花,乾淨清澈又光明。比那花為貌,鳥為聲,月為神,柳為態,冰雪為膚,秋水為姿,詩詞為心的佳人還要多一分玉為骨。
大概,他是雪蓮花為魂的那般人物。著錦袍的風公子耀眼奪目如烈焰,著白狐裘的君雙玉淨月無聲如月湖。一動一靜,一熱一冷。
一個慵懶不羈,一個隨性雅逸,許久後,風公子說:你來做什麼?君雙玉回答:來殺人。他的聲音如同夜鶯淺啼一樣好聽。
風公子沉默不語,他眼前的這個人還是生的那樣好看。就像第一次見面,他在朝陽裡向他走來時。
彷彿披鍍著一層金色的淺淺光華,如不驚纖塵的仙人從九天攬月中走來。帶著一身縹緲與虛無之氣,無法撲捉,彷彿一伸手他就會如幻影一般飄逝不見。
風公子哦了一聲,沒有在說話。他能感覺到來自天闌城起風帶來的血腥氣,然後主帥被殺了。君雙玉離開,然後對著他笑了笑。
風公子控制住了局勢,從謀士成為主帥。當然,除了他沒人知道主帥是被君雙玉殺死的。
除了天闌城的人,沒人知道君雙玉擅巫蠱之術,偷轉時光,塗改記憶。風公子知道,君雙玉幫自己不過是還一個情分。
帝王派出來殺他的人,也被君雙玉順道給解決了。這算是附加的人情,可是風公子如何說呢?他不能告訴帝女,原來你主帥是帝王分散在洛城裡的奸細。
他更加不忍對她說,她的父親想要他的命。他出自天闌,人心黑白不過涼薄。他怎麼忍心讓唯一的光明和溫柔知道這些殘忍真相。
更何況,還有他們的孩子。那時候的風公子不知道帝孫出事。那時候到處都在打仗,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他以為帝女會護好他們的孩子,帝王會用孩子當人質掣肘他。他在洛城拼命,踏著白骨累累堆砌成的功成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