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了知煙的屍體後,官府就城外女屍一案列明物證和人證,就此定案,送交刑部存卷。
玲瓏坊花魁知煙殺害鄭府丫鬟月兒後畏罪自盡的訊息迅速傳遍了楚京城的大街小巷,回想起知煙往日的光鮮,眾人不免唏噓,但再惋惜,終究只是個青樓女子,玲瓏坊也照常做著營生,沒多久又立了新的花魁。
在這等地方,不等容顏老去,便已令人厭倦的女子比比皆是,坊主還有些憐憫之心,沒有將屍體丟出城不管,還是好好地在郊外尋了一處地兒將人埋了。
府尹也相繼給公主府和天欽府乃至鄭府送去了訊息,此案算是揭過去了。
而此時,城南千金布莊後院廂房中,點著暖爐,備著熱茶熱水,床上躺著的人,卻正是本應已經“畏罪自盡”的知煙。
她咳了兩聲,呆呆地望著床幃。
來這已經兩日了,毒似乎已經解了,傷口也被包紮過,每日都會有人按時前來給她換藥,她並非不能逃,只是忽然覺得逃也沒什麼意義了。
回想起兩日前的,她在七里亭等著殿主接應,等來的卻是要滅她口的殺手,她倒在河岸上,被劍指著要害的那一刻,就已心灰意冷,若是就那麼死了,或許一了百了,倒也輕鬆了,只是她心中的不甘,卻是再無法找那人求證。
河中的水很冷,就在她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的一隻腳已經踏入的鬼門關時,眼前的劍和殺手卻忽然停住了。
劍鋒離她的咽喉,只有幾寸距離,劍上的鋒芒刺痛了她的眼,那微微顫動的劍尖似乎再也無法前進一分。
她艱難地抬起頭,藉著月光,看見了不遠處的藍衣女子,她的手腕上,一雙赤紅的鐲子浮動著如血般昳麗的光華,極為纖細的弦絲上寒芒湧動,不知凡幾。鋒利的弦絲纏繞在那些殺手身上,咽喉,腰腹,手腕,以及他們手中的劍柄,令他們寸步難行。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平淡如水的:“殺。”
那弦絲隨即一扯,登時血濺三尺,那些殺手還未回過神來,便已倒地身亡!
弦絲也在轉眼之間,回到了鐲子的機關中,竟是絲血不沾。
知煙認得那雙鐲子和這些弦絲,曾令人聞風喪膽的紅影教魍魎使的奪魂,果真名不虛傳。
只是沒想到,那樣殺伐果決之人,是個如此年輕的女子。
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一片模糊的眼前,出現了一片緋紅的衣襬。
來人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戲謔般的口吻令她無言以對:“怎麼樣,本座可有說錯?”
她懷著滿心悲憤,拉住了眼前的衣襬,虛弱地求她:“救我……”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似乎聽到了那含著笑意的聲音如此答覆:“希望你沒忘了本座的話。”
她不知顧如許究竟將她送到了什麼地方,但外面並未傳來追捕她的訊息,長生殿也沒有動靜,河邊的屍體,想必都被清理乾淨了。
給她解毒的,是那日見過的白衣男子,他始終帶著箬笠,不以真容現身,她倒也想的明白,身在江湖,有所防備是很尋常的事。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丫鬟又送來了內服的藥,誠然她還不曾完全相信顧如許,但這些藥並無問題,喝了幾帖後,內傷也有所緩解。
這個時候,長生殿多半認為她已經跟那些殺手同歸於盡了吧,她至今仍有些恍惚,這一切都想是一場噩夢,她忠心耿耿地為殿主做事,到頭來殿主卻要殺她滅口。
那晚派來殺她的人,半數都是乙等以上的殺手,其中甚至還有與她不相上下的甲等殺手,她便是個傻子,也該覺察到殿主殺她的決心。
十二年的跟隨,她以為她會是他心中的例外,她曾陪著他從剛剛建立長生殿至今,他要她學武功,她便學,他要她精通琴棋書畫,她也一一照辦,甚至他要將她送進青樓,作為他在楚京的眼線,她也毫無怨言,每日陪著那些自以為是的公子哥和皇親貴胄飲酒尋歡,即便被輕薄了,也都忍了下來,只想著能幫他多套出一些朝廷的秘辛,幫他和宮中那人私下會面。
為了他,她什麼都能忍,最後換來的卻是他一句格殺勿論!
她早已做好了有朝一日為他而死的準備,可是他怎麼能這麼對她?難道真如顧如許所言,她不過是他手中可有可無的一枚棋子麼?
原來就算她死了,他在意的也不過是封住她的口罷了……
想到這,她就覺得心口生疼,不能自已。
喝完了藥,丫鬟退了出去,顧如許和季望舒走了進來。
知煙冷笑一聲:“想想你也該現身了。”
顧如許今日沒有戴面具,正大光明地出現在她面前,揚了揚眉:“你就是這麼跟自己的救命恩人說話的?”
知煙無力地倚著枕頭,看了她一眼:“橫豎你出手救我,也只是為了從我口中套話吧?”
她莞爾:“你清楚就好,本座從不做虧本的買賣。阮方霆為了不牽連到自己,想要你的命,你該不會還對他念念不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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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就確定我不會為了殿主心甘情願地去死?”知煙反問。
聞言,她低笑了一聲:“這世上的確有為了某人而甘心赴死之人,你說不定也在其中,但可沒有人會在被背叛之後,還毫無怨懟地信任那個人的傻子,你是個聰明的女子,看盡了人間冷暖,怎會不知阮方霆究竟是如何看待你的,你心中早已有了動搖,只是一直不願細想,那一晚本座對你說的話,也令你猶豫了,否則你大可給阮方霆傳信時告訴他,本座就在楚京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