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尚且不知,但想必這幾日便會聽說。”他道,“大周適齡的公主著實太少,這次和親關乎大周邊關安寧,皇姐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
聞言,裴瑛忽然笑了一聲:“陛下,大周邊關的安寧,是這樣守住的嗎?我大周何其鼎盛之國,幾時變得需要以和親這等委曲求全的方式,來換幾載的平靜,父皇在天之靈,看到今日,可能瞑目?”
“皇姐!”裴君懷捏緊了拳,“你以為朕有辦法嗎?怒圖這幾年愈發壯大,接連吞併了合依,氏月,平邑,再這麼下去,遲早會一統關外,與大周分庭抗禮,甚至攻入陽關,向我大周下手。眼下大周將才稀缺,一旦開戰,勢必要遣岳家軍奔赴邊關,母后早就查過嶽卿的底,他早年也曾與顧昀交好,一同打過幾年仗,鎮守邊關的顧家舊部,等同於他的人。朕將他調回楚京,就是怕兵權獨握,若是讓他再回去,即便能勝,之後想要收回兵權難如登天,難道朕還要再養出一個顧昀來嗎!”
裴瑛靜靜地看著他,眼中似有一絲憐憫之色:“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唯賢而已,當初父皇教我們的,看來陛下是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倒是這多疑的性子,像極了母后。”
“無論如何,朕既然坐在這個位子上,就要比旁人想得更多,多疑也好,杞人憂天也罷,朕不能讓岳家成為下一個寧國府,這大周,還是朕說了算。”
裴瑛無奈地搖了搖頭:“陛下說得沒錯,您身為國君,難免得防著一權獨大,但和親之事,不知您可有好好想過,怒圖求親,即便我真的嫁了過去,怒圖的野心也不會因我一人而消,他日怒圖若真的一統關外部族,覬覦大周的豐饒,大可殺了我,毀約入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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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可是兩國盟約!”裴君懷震驚地瞪大了眼。
“陛下重諾守約,一言九鼎,說不開戰,大週上下自然是相信的,但怒圖呢?”她意味深長地望著他,“對於怒圖而言,大周富裕遼闊,不似關外,秋冬之季衣食堪憂,若能攻下大周,哪怕一半的土地,也足夠他們享用好些年了,比起我的性命,他們更在乎的會是什麼呢?”
裴君懷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下來:“這不過是皇姐的臆測罷了,怒圖使臣已至楚京求親,倘若此時大周出爾反爾,豈非讓朕言而無信?”
裴瑛默了默,莞爾一笑:“不知陛下可還記得,父皇曾給我賜了一門親事?”
裴君懷眉頭一皺:“顧家早就沒了,顧鐸也在五年前就被斬首示眾,這門親事怎還作數?”
“這是父皇金口玉言賜下的婚事,當年我已同顧鐸定了親,楚京上下就連路邊的孩童都曉得,明鈺長公主將要嫁作顧家媳,即便父皇和寧國府都不在了,那道旨意卻還在,這門親事也不能當做從未發生過就這麼揭過去。親事已定,尚未入門夫家便亡故,依照民間說法,我如今算是望門寡。”
“皇姐金枝玉葉,豈能與尋常婦人作比?”
她笑了笑:“無論是公主還是百姓,嫁娶之事,其實並無多大差別,我如今就是個寡婦。”
“這……”
“陛下既然相問,我也就直言不諱了,陛下若是一定要我嫁與阿布納一,我雖為你的皇姐卻也是臣,君有命,不敢不從,只是在我心裡,認定的夫君就只有一人,我是大周長公主之前,也是一個女子,是他未過門的妻,一女二夫,實乃不貞,在丟盡大周和陛下的顏面之前,我願前往法源寺剃度出家,青燈古佛常伴一生,再不入楚京半步,陛下當我死了便好。”
“皇姐……”
“我這半生,從未為自己活過一刻,若陛下執意相逼,還請賜我三尺白綾吧。”
……
裴君懷頭疼地揉著眉心:“皇姐這性子,幾時這般烈,竟連讓朕賜死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嶽琅面色凝重,心中卻是暗暗鬆了口氣。
這麼多年了,殿下總算曉得為自己想想了。
“此事嶽卿怎麼看?”
裴君懷只說了裴瑛的反應,其他的並未多言,嶽琅自然不知他心中怎麼想的,遲疑片刻,道:“此事關乎國體,須得慎重才是,長公主殿下的考量其實也有些道理,臣與犬子曾在陽關外與怒圖人交過手,其野心勃勃,難以預料。阿布納一雖看似魯莽,行軍作戰時的計策卻是十分縝密,臣私以為,怒圖此次指名求娶長公主殿下,太過突然,說是一時興起,見而傾心,未免有些不可思議。”
“卿此話怎講?”裴君懷覺得他似乎意有所指。
嶽琅撫著鬍鬚,沉思道:“關外的女子,看似熱情大方,卻也與中原女子一樣,素來重貞潔,前些日子進貢的那些胡姬,都是雲英未嫁的年紀,都需終日蒙著面紗,直到出嫁為婦方可摘下,足見一般。顧家的確沒了,但當年那門親事卻是不可抹消的,長公主殿下已然定過親,卻在出嫁之前喪夫,此事您覺得怒圖是否知曉?”
聞言,裴君懷陷入了猶豫。
嶽琅這一問,無意中倒是點醒了他。
阿布納一千里迢迢來楚京求娶公主,這麼大的事,怒圖難道事先都沒有打聽過大周幾位公主的過往嗎?若是不知此事,當年那樁案子鬧得沸沸揚揚,紙也是包不住火的,待將人娶回去再發覺,怒圖是否會因此事遷怒大周。
這還算是較好的情況,換句話說,倘若他們早就知道大周長公主是個曾經訂過親的望門寡,卻還要求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