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他為那個患病的胡姬開方煮藥,在那座院子四周徘徊過幾回,院中的胡姬中似乎也有幾個通漢語,但多數都是頭一回來中原。
這些女子著實令人同情,但天子將人分開賜予臣下之舉,似乎也另有深意。
胡姬入府之後,鄭承也喚他們這些門客前去議論過此事,對於這些胡姬,鄭承是有所防備的。怒圖將其送來楚京的緣由,或是為了討好大周國君,或是另有圖謀,總而言之,一時的懈怠,都有可能招致大禍。
但這幾日下來,胡姬們只是待在院子裡,並無動靜,倒是無從下手。
誠然他一個江湖人,不該插手鄭府的事,但事關邊境太平,他既為大周百姓,也不該袖手旁觀。
況且此次怒圖使臣入京,總讓他感到忐忑不安。
四下看過一圈後,門外忽然通傳,長公主殿下蒞臨。
壽宴的請帖乃是廣發至京中顯貴和官員府上的,願意給相國一個面子的,自會前來,但誰都曉得,長公主殿下多年深居簡出,除了公主府,或是去雙懿殿給太后請安,便鮮少露面。
京中也時常有些賞花會,賞月宴,欲請其賞臉,也多被婉拒。
就連陛下,也不定能從她這討幾分薄面,常打趣說,一國之君也還是個弟弟,皇姐不願,也勉強不得。
今日這壽宴,雖說是相國的大日子,但諸位同僚都猜測,以長公主殿下這性子,頂多遣映歡姑姑送些賀禮前來,卻是萬萬沒想到,殿下這回竟然親自赴宴了。
聽到這個訊息,鄭承忙與諸位賓客一同出門迎接。
要說這位明鈺長公主啊,先帝在位時便獨得寵愛,系先帝原配,也就是先帝即為時追封的拂陽皇后所出,自幼養在荷華宮,與前太子算是異母同袍的姐弟,也是本朝唯一一位及笄後立刻開府封號的公主。
即便先帝已逝,又受到寧國府一案的牽連,也依舊沒人敢小覷這位大長公主,雖無實權,仍能憑先帝留下的令牌對朝政一表己見,看似清閒,若有心一爭,也是個一人之下的地位。
鄭承與諸位官員前往正門,望見兩輛馬車停在了門前,映歡姑姑撩起車簾,扶裴瑛下車。門前的人登時齊刷刷地跪了下去。
“臣等,參見長公主殿下,殿下萬福!”
裴瑛抬了抬手:“都起身罷,今日是鄭大人的壽辰,本宮來討個吉利,無需多禮了。”
“殿下蒞臨,敝府蓬蓽生輝。”鄭承恭敬道。
眾人這才窸窸窣窣地起身,悄悄看了眼這位長年難得一見的殿下。
錦衣華服,金釵玉佩,娉婷冉冉如芙蓉婀娜,絳唇一點似紅梅承露,身披鼠裘銀袍,腰懸紫珠宮絛,端莊華貴,不容逼視。
坊間也有傳聞,長公主殿下年過雙十依舊未有駙馬,已是人老珠黃,今日一見,才知流言斷然不可信。
沈雖白站在角落,遙遙望著鄭承請公主入府,不經意卻望見另一輛馬車上走下一個頭戴箬笠的白衣男子,懷抱一把七絃,走在長公主身後。
鄭承瞧了眼,愣了愣:“殿下,這位是……”
裴瑛笑道:“本宮近來喜音律,好琴音,前些日子,便請了位琴師來府中,一逢知己,相談甚歡,鄭大人別看這位琴師年紀輕輕,琴音卻是一絕,今日本宮將人帶來,給鄭大人奏上一曲助興。”
“殿下厚愛,臣惶恐。”鄭承忙道。
“鄭大人謙虛了,大人為民謀福,為君分憂,乃大周之肱骨,能為大人奏一曲,本宮的琴師想必也是十分樂意的。”她面目含笑地看向身旁的白衣男子。
他點了點頭。
話已至此,鄭承也不好推拒了,打量起了這位白衣琴師,看身量的確年輕,只是這頂箬笠蒙著輕紗,看不清是何樣貌。
鄭承道:“這位琴師何故總蒙著面,天色漸晚,路可會瞧不清?”
白衣琴師低了低頭,道:“丞相大人恕罪,草民面貌醜陋,從前時常為人詬病,故而一直帶著箬笠,今日是大人壽誕,草民不願掃了諸位的興致。”
聞言,鄭承笑道:“琴師此言差矣,人不可貌相,海不以斗量,琴師能得殿下如此賞識,何須妄自菲薄?”
“這……”
眼見陷入僵局,裴瑛適時道:“鄭大人,今日來的諸位都是向您道賀的,天寒地凍,讓諸位一直在風裡站著,恐是不妥,不如進屋細談,至於本宮的琴師,他平素也是這般打扮,並無妨礙,今日是來聽他獻曲的,面貌如何,就暫且擱置一邊吧。若是鄭大人好奇,來日若有機會,本宮定讓大人瞧個仔細。”
鄭承曉得此時刨根究底不合時宜,忙道:“殿下哪裡話,臣等也不是無賴之流,這位琴師既然不願摘下箬笠,如此便好,殿下先隨臣入府吧。”
眾人轉而回到府中,沈雖白則跟在人群中,緊盯著前頭那位白衣琴師。
雖然只有一瞬,但他下車時掀起的那陣風,讓他恰好瞥見了那頂箬笠下的臉。
他斷然不會認錯,琴師就是蘭舟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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