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風清,遠山近影,一枚石子在河面上打了三個水漂,激起圈圈漣漪相融,波光粼粼,亂了水中影,湖邊心。
“唉……”顧如許嘆了口氣,撫了撫腦袋上的黑紗箬笠。
一晃眼,兩日便過去了。
自那晚聽了阮方霆的牆角後,她便一直心有不安。
不上為何,只是一想起那晚穿著黑斗篷的女人,這心口就撲通撲通地瞎蹦躂。
那女子不焦躁的時候,聲音又輕又柔,很是動聽,不似涉世未深的少女那般活潑靈動,含羞帶嗔之時,頗有幾分韻味。
若不是聽到那句“斬草除根”,她定會認為她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只是眼下,這“大家閨秀”可真是令人心頭髮冷啊。
那日回到後廚,眾人還在各自做事,她隨手將懷中牌子扔在灶臺邊,手腳利索地滾了層灰。
沒一會兒主事果然折回來找,眾人七手八腳地翻了一通,從灶臺旁的灰堆裡找到了他的令牌。
主事心中疑慮,可眾人皆是一臉無辜,且前院並未發生什麼禍事,便只當是自己一時不慎,此後將牌子牢牢綁在腰間,再不能丟了。
她那晚回到屋中,便將當日之事寫在字條上,塞進南牆最底下的第三與第四塊磚頭逢裡——這是她前幾日悄悄刨出的縫,此處乃是殿中殺手盯梢的死角,只需與蘭舟他們好,便能私下傳信。
在黎州,行事需處處心謹慎,要知道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更何況長生殿最擅長的便是暗地裡的營生。保不齊什麼時候就被他們盯上,她自然不能經常跟蘭舟他們碰頭——最好是一次都不要有,將被露餡兒的可能徹底掐滅。
她是這麼想的,也的確這麼做了。
皮過之後,就得規矩些,老老實實做幾日飯,那些殺手們也是人,盯梢盯久了,瞧著她這張平平無奇的紅斑臉,總會有打噁心分神的時候。
聽阮方霆所言,似乎在城中找什麼人。
一個叫玉屏的女子。
以及一個走失多年的孩子。
嘖,也是閒得慌,不曉得到底什麼了不得的深仇大恨,非得殺兩個婦孺出氣。
至於護國令,還真是個香餑餑,走哪都有入記著。橫豎她就這麼戴在身上,粗布麻衣下一藏,阮方霆再是個禽獸,總不至於衝到後廚扒一個廚娘的衣裳吧?
只是這麼一來,她心裡頭始終有個疙瘩梗在那。
她一個魔教教主,要兵符何用?在惹火燒身之前,倒不如早些尋個機會扔到哪個衙門口就跑,大家就當無事發生過,收好兵符各回各家。
可那晚之後,她突然不想這麼做了。
她心裡總有個聲音在拉扯著她,不讓她放開這枚令牌。
夜裡拿出這鐵疙瘩時,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牌子被她捂得發燙,上頭碩大的“寧”字在燈下閃動著溫潤的光,就像陡然間化出的漩渦,看得久了,便會不由自主地陷進去。
寧國府。
這個地方她已經從旁人口中聽了十餘遍不止,卻從未見過。
聽寧國府在楚京,那兒五年前便再沒有人敢進去了。謀逆罪啊,還毒殺了先帝,想想也知道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曾經萬千榮寵,數年不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幾乎與帝王比肩的肱骨之臣,如今蕭蕭而散,人去樓閣,百餘性命一朝亡,估計連個墳頭都沒人敢立吧。
著實令人唏噓。
可細想下來,也不曉得自己有什麼可感慨的。
旁人之事,哪輪得上她評頭論足的。
她如今該留個心眼的,是紅影教讓人給盯上了。誠然她已經留信兒讓蘭舟他們近日謹慎些,可阮方霆“鬼面羅剎”的名頭又不是他自個兒吹出來的,長生殿的手段也不只是派殺手來送頭,他們在瓊山吃的虧,遲早都得同紅影教清算。
人在江湖,誰還不是個記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