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哥,我聽說竇建德問你他面相能不能當天子,你是怎麼回答的呀?”又一次站在銅人原的山丘上,文搏極目遠眺遠方的長安城,此時天尚未亮,在夜間的燈火珊下夜空為之失色,而身邊的寇仲終於忍耐不住一路上的疑問,趁著入城之前問了出來。
文搏回頭看一眼相較於初見之時高大強壯許多的寇仲,對方看押著失魂落魄的趙德言,顯得格外意氣風發。少年人的成長在一兩年間就能令人感到詫異,只是寇仲的心性依舊充滿了少年氣,文搏也不吝於作答。
“我告訴他當皇帝跟面相沒關係,據說漢高祖脖子長額頭高,鼻樑挺拔留一副大鬍子,而項羽身材偉岸,面相魁岸,目生重童,這形貌怎麼看都比高祖要有天子面相,可是結果顯而易見,高祖定鼎四百年漢室基業,而垓下悲歌之後再無霸王。”
寇仲似懂非懂,心道文大哥的意思就是長什麼樣子跟能不能當皇帝沒關係。可是竇建德那意思好像是在問你作為魔門領袖是否支援他成為天子,不是真的問面相吧?
文搏繼續眺望長安城,在他這一年的把持下關中難得的免於戰火,趁著外界紛亂之際取得了長足的發展。如今倒是頗有幾分盛世之相,可是隨著亂世之爭逐漸走向最激烈的巔峰,關中大概也無法寧靜太久。
趙德言功力被封住,整個人一路上都沉默寡言,可是聽見這話終於忍不住反唇相譏道:“邪帝是否太過囂張,聖門何時何日有了一言定江山的底氣?”
“魔帥倒是好興致,可惜你久居塞外不懂中原局勢,這才一敗成擒做了階下囚。”寇仲正要教訓趙德言,被文搏阻止。
接著文搏既是為寇仲解釋,也是反駁趙德言。
“聖門不會說一定要支援誰當皇帝,咱們得基調已經定好,就按孟子說的,民貴君輕,誰能想明白這點誰就能當好皇帝,免得到時候天怒人怨我還得來問他陛下何故造反。”文搏隨口回答,他和寇仲腳程雖快,但是黎陽、武邑兩戰的結果已經傳遍天下,各路義軍都知道天下局勢已然抵定,該站隊的站隊,該孤注一擲的孤注一擲,也就這一兩年間能見分曉了。
趙德言目瞪口呆,他從沒聽過文搏的想法,如今初次聽聞簡直不可思議,魔門當年就是被儒家罷黜的百家,現在你這個魔門的邪帝居然用儒家的路子,那這幾百年來魔門前輩的努力就白費了嗎?就在他想發問之際,寇仲摸著長出細密鬍鬚的下巴,好奇的問出了趙德言心中疑惑。
“文大哥,咱們魔門,哦,我是說聖門怎麼就照著儒家的路子來了?”
文搏解釋道:“不是說按著儒家的路子來,我這些天研究典籍發覺孟子的理論最好用,最能體現咱們的綱領。而且儒家到底是顯學,直接拿來用不容易引起抵抗反對,至於皇帝和咱們信不信孟子的話並不重要,終究看的還是怎麼做。”
寇仲才思敏捷又在道信大師那兒受到了較為完整的基礎教育,舉一反三很快明白過來。文搏並不在乎依照哪家的學說治國,至少基層治理就還是典型的法家那套“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的路子,到了對待帝王的時候又變成儒家孟子的民貴君輕,這有點兒像前漢的“外儒內法”的路子,就是外在的儒家思想有那麼一丁點不同,好讓魔門以後“清君側”砍了皇帝的時候有現成的理論依據,不至於引起天下動盪。
趙德言也略鬆了口氣,顯然他雖然跑到突厥當國師,但是喜歡調和的這個性子不是說突厥人就沒有的。
例如之前本來說要屠盡突厥騎兵,人人震怖莫名誓死抵抗,文搏出面說和,只清算大肆殺戮劫掠的突厥人和領頭的貴人,剩下的騎兵抽殺一部分就算完事,其餘的丟到勞役營中贖罪。
然後把訊息放出去後那些逃跑的騎兵要是一開始聽見這個條件肯定不答應投降,但是相較於全部被殺光的條件未免好太多,於是大多底層士卒放棄抵抗願意投降,畢竟想從河北逃回草原太過艱難不說,死了畢玄、頡利被抓這兩件事就足以讓進入河北的突厥騎兵回到草原後再被清算一遍。
由此竇建德收服數萬突厥騎兵,挑選出精銳打亂充入營中,其餘的都拿去修商路了。
而趙德言作為魔相宗掌門多少還是有點兒抱負理想,聽見文搏這個魔門領袖沒有擁抱儒家,只是拿來當個幌子就安心許多。他好不容易開口,正要繼續試探文搏想法之時,文搏已經和寇仲聊了起來。
“不過這天下能看懂聖門如今綱領的人屈指可數,就連李淵還在想著他千秋萬代的帝王偉業,這一點他比不上他的兒子李世民,甚至李建成都比他敏銳,知道有聖門在,哪怕皇帝也沒法一言九鼎。”文搏說的這是實話,這年頭的英雄人物不精明的早就為王前驅如王薄那樣明明最早舉旗結果混到現在成了宇文化及的下屬,幾位深受魔門影響的勢力領袖都開始逐漸改變方針貼合文搏指出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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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看了一眼在婠婠負責掌控下的長安整體而言欣欣向榮,並未因為文搏的短暫離開陷入混亂,終於滿意的牽起戰馬帶著寇仲緩緩往長安走去,這番話更是令趙德言陷入沉思,良久方才意識到自己都是階下囚了還是先考慮性命安危吧。
他們沒有一開始入城的原因也是希望沿途好生考察民生,文搏對寇仲寄予厚望。本來文搏是希望培養徐子陵那樣謙和而沒野心的人作為傳人,奈何徐子陵好像太過沒野心,又跟道信大師學了佛之後整個人超脫到對於俗務毫不上心的地步。
反倒是平日跳脫活潑的寇仲經歷過民間的苦難後迅速成長,和徐子陵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文搏看到寇仲又想起宋缺,臨別之日宋缺帶領繳獲的兵馬輜重滿載而歸,上萬挑選出來的瓦崗降卒盡歸他所有,還有三萬良馬數萬牲口,足夠宋閥組建一支不弱的騎兵。
臨行時宋缺和文搏都知道他們往後必有一戰,不僅僅是武道上惺惺相惜,雙方都想借對方來完成臨門一腳的突破。也跟這兩人的立場有著天然的關係。
宋缺最終還是無法背叛他的階級,宋閥是他一個甲子以來親情、友情所牽掛之處,哪怕宋缺在武道上踏出了忘情的一步,也不能捨棄一切像文搏一般毫無心理負擔的清洗世家門閥,把皇帝當做隨時可以更替的存在。
這就導致了宋缺陷入了深深的兩難境界,文搏暗中嘆息以宋缺這樣的人都會有如此難以抉擇的境地,換做自己在他那個位置也只怕艱難。只是文搏並非此界之人,本身沒有被感情牽制才能大刀闊斧的進行改革。
這讓文搏不由感慨歷史上那些天降勐人,竟能做到背叛自己的階級改天換地。
“宋閥主曾和我討要過你,言下之意可是暗示願意讓宋二小姐許配與你,我當時以為你會好奇地跟著他去洛陽,我看宋師道固然不錯但不是能繼承宋缺志向的人,指不定那宋閥偌大家業就傳給你了。”文搏順口跟寇仲提及此事,可是寇仲連忙搖頭,大聲叫屈道:“文大哥你未免太小瞧我了,當時我便和宋前輩說,‘突厥未滅,何以家為?’,斷然拒絕了他的邀請,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給人當贅婿?”
文搏和寇仲亦師亦友,忍不住笑道:“怎麼就是當贅婿了?我看你當年在錢塘的時候對宋二小姐頗有好感,她為人不錯,實為良配。”
寇仲長嘆一聲,把鋼槍扛在肩上連忙押著趙德言趕上文搏,說道:“宋前輩看我的眼神跟看女婿似的,可是宋二小姐雖好,哪比得上這花花世界?何況小陵還在天竺當禿驢,我要是就成親了等他回來豈不是讓人笑話嗎?”
“你到還記得子陵,不過這會兒他們大概才到西域,離天竺遠著呢。這一去沒三五年回不來,想來等到大德禪師歸來,天下也已經統一許久了。”文搏望向西邊,心中同樣感慨,如今天下局勢已然鮮明,或許不日就要見分曉了。
亂世中的這些梟雄人物在文搏接連擊敗了空、曲傲、畢玄這些上一代的頂尖高手後意識到了局勢已經變了,個人的偉力到了文搏這等地步足以改變天下局勢。那這些梟雄們就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服從於文搏的威勢等著魔門和軍隊打過來的時候投誠,要麼聯絡那些武林中的大派以高手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