澀梅谷口,下唐軍兩萬多士卒在息衍指揮下井井有條的紮下營寨,巨大的木盾在營寨外圍展開,宛如真的一道木質長城,上頭架起的長矛閃露著點點寒芒。
營寨之外雷騎一路跟隨,卻投鼠忌器不敢強攻。
嬴無翳騎在新換的坐騎之上默然無語,他十九歲稱侯,雙刀殺人無數,平生遇強更強,從不曾在敵人的要挾下屈服,自負可以和忠心於自己的武士們共存亡。
然而文搏數騎破陣殺了他手下精銳無數,若是平日他說什麼都要打破營寨殺人立威,可文搏偏偏抓走了他最鍾愛的女兒。
所以最終嬴無翳只能帶著大軍如同護送一般緊隨在下唐軍後方十里之外,既不讓對方走脫,也不敢貿然進攻。
直到文搏和息衍並騎來到陣前。
當世首屈一指的三名武士遙遙對視,彷彿有一股無形的氣壓住了周圍的風,此時日光偏斜,晚霞流淌如怒濤雄聚,在天空翻滾。
赤色的雷烈之花旗舒捲的飄揚在文搏的眼前,旗幟下,嬴無翳一動不動的看著前方的身影,望向文搏騎著的炭火馬,心中愈發憤怒。
息衍抬頭,忽地覺得天空彷彿就壓到了頭頂。
“今日誤會,還望離公見諒。”息衍開門見山,素有“狐將”之名的男人云澹風輕,絲毫不懼眼前氣勢驚人的雷騎,“公主做客我下唐軍中,想來離公退去之時定會跟從。”
這就是劃下道來,要求嬴無翳退兵方才願意交還人質。
文搏此時換了一身窄袖戎服,雖然小了些倒也沒法講究,就是找不到合適的甲胃只能勉強尋了套步卒的護心鎧掛在身前,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可是再看向文搏手中那杆在陽光下散發著澹澹金光的虎牙槍,沒人會覺得他是個不通戰事的莽漢。
嬴無翳微微闔上的雙目張開,露出壓抑的怒火,“息將軍風度翩翩,倒是適合在南淮的煙橋柳巷裡眠花宿柳,不如這位先生殺伐果斷。”
文搏也不言語,靜待息衍和嬴無翳的交鋒。
息衍聽見嬴無翳嘲弄不以為意,臉上滿是欣喜之色,“離公懂我,我本就是閒雲野鶴般的人物,要不是國主委以重任,何必吃著風沙連日行軍?還不巧撞上離公用兵,實在是遺憾啊。”
接著息衍話鋒一轉,“不過相請不如偶遇,離公天下英雄,如今與澀梅谷中一遇何妨煮酒相會,豈不是一樁美談?”
嬴無翳知道,這就是息衍要準備談判了,若是平日嬴無翳怎會把下唐這兩萬孱弱步卒放在眼中?奈何女兒被擒,東陸的獅子也得俯首,因為這離國的公主可是嬴無翳當做嫡子一樣培養——哪怕她的母親是誰都沒有明確說法。
於是在雙方默許之下,姬野和呂歸塵充作侍從端來桉幾、點燃篝火,當場煮酒烤肉,在兩軍陣前開始了唇槍舌劍的交鋒。
“離公今日縱兵於此可是思歸?”息衍問到,如今嬴無翳佔據帝都天啟,可是各地諸侯不服,在皇室的支持者暗中操縱下帶兵勤王,兵鋒直指嬴無翳。
嬴無翳洞若觀火卻有苦難言,他一個南方鄉下諸侯帶兵進京建立威名,始終無法讓皇室公卿俯首。他在戰場上的無往不利並不能讓他壓服反對者,所以在各路大軍快要圍堵在他回家的路上之前,嬴無翳帶著精銳的騎兵決心先捏幾路軟柿子,若有機會就要各個擊破。
哪知道一開始順利無比,輕鬆踏破淳國大營,不料離開之時撞上了正好行軍的下唐軍。按理說下唐軍力比淳國更弱,應該是一戰盡滅都輕鬆寫意。
結果下唐軍大將息衍不愧其東陸四大名將之一的威名,帶著弱兵硬生生抗住了雷騎的突擊,亂兵之中在後方指揮觀戰的離國公主也大意被擒。
這就是文搏出現時遇到的狀況。
此時嬴無翳聽見息衍說他思歸,實際上確有此意,不過他可不止帶著五千雷騎,還有數萬步卒,那可是老本不能輕折,所以嬴無翳無法脫離窘境。
“息將軍說笑,天啟於我而言就像個破窯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今日走明日走又有何差別?”嬴無翳本就是好酒之人,離國中越人居多,生活在瘴熱雨林當中對於烈酒的渴望不言自明,話還沒說上兩句已經暢飲數碗,語氣之中多有不敬還異常粗鄙,不過在座都是行伍之人,對於一國之主如此做派都不以為意。
嬴無翳放下酒碗,虎目一掃看向文搏,“不過天下英雄何其多也,今日不但碰到息將軍,還有這位……文先生。”
“我倒是好奇,文先生當真是後世之人?”嬴無翳說道這裡,篝火旁頓時為之一靜,扮做庖廚烤肉的呂歸塵手都忍不住僵了一陣,瞬間烤湖了一小塊。
倒是姬野早有所料,這會兒顯得胸有成竹,一雙漆黑的眸子暗中逡巡打量,沒有絲毫異動。
文搏向來不飲酒,只是接過呂歸塵奉上的烤肉先填飽肚子,好整以暇的說道:“事無不可對人言,這事情有什麼虛言的必要嗎?威武王要是好奇,我甚至可以講講日後天下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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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住!”不等嬴無翳開口,息衍額頭就滲出冷汗,連忙制止文搏,“文先生的身份我是信的,畢竟虎牙、影月做不得假。然而此事或會影響天下大勢,還請文先生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