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男僕們用新鮮的薄荷葉捲起一捧魚籽送到每個賓客桌前,眾人這才知道如此巨大的青銅鼎不過是為了殺活魚取籽。
商博良接過薄荷葉捲起魚籽放進嘴裡,微微閉上眼睛,感覺一粒粒魚籽在口中裂開,噴出鮮腥濃郁的汁液,飲下一口色如琥珀的葡萄酒,魚籽在口中紛紛碎裂,嘴裡就像有萬千微小的魚苗遊動、衝撞,味道觸及唇舌又彷彿鹹腥的海水拍打巖壁。
商博良沉思良久,不禁幽幽的一嘆。
“我聽說鰉魚二十年方能產籽,百年大魚的籽才是絕味,就像是釀酒一般,酒到成熟時入口如龍游,這股味道也是如此。”商博良放下牙箸讚歎,他行遍千山萬水,這樣的珍饈美食也是世所罕有。
“商先生當真是雅人,不枉這一百二十年的鰉魚之鮮。這蛛巢之宴,正是有諸位貴客,才是名副其實啊。”陰離貞粲然一笑,將濃烈的墨水潑在白紙之上,抓起最粗的狼毫揮成酣暢淋漓的“破”字。
這話有些古怪,牟中流眉頭一皺覺得不對勁,可是不等他說些什麼,隨著陰離貞將寫好的“破”字高高掛起,原本溫婉動聽的樂聲勐然拔高,好似將軍入陣海潮洶湧,誰都沒料到節奏突然變得如此雄渾,恍若驚雷乍起。
整個燈火通明的瀛天神宮也在這一刻暗了下來,驚得崔牧之按住腰間水手刀就要撲向陰離貞,可是預料之中的襲擊並未到來,在雄渾的鼓點聲中,哀婉動聽的歌聲再次響起,幾道光柱打下,照在神宮當中那二十四橦金漆銅柱之上。
每一個銅柱邊,都有一個黑色的人影站在下面。
她們從頭到腳裹著一匹黑綾,垂首默立,不像是舞者,倒像是來送葬的。所有樂姬都停止了彈奏,琴姬按住琴絃,鼓姬按住鼓面,霹靂雷霆之聲一瞬而絕。
鈴鐺清脆的聲響婉轉動聽,文搏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馬上回憶起蓮珈出場時的畫面。
不過蓮珈是身著鳳裳如王者親臨,這些女子卻像是葬禮上的賓客,極近哀愁。
她們用手腕的鈴鐺為自己伴奏,再次跳起了銅柱上的《二十四天姬圖》。
“南溟何有?有鱘有鰉。君子至此,挽舟流觴。宜我丹室,其君也哉。南溟何有?有鯤有魴。君子至此,錦衣繡裳。濤聲雲滅,壽考不忘。”
清唱的歌聲動聽到商博良覺得口中的魚籽都失去了滋味,呆呆的看著這些起舞的身影一時無言。
二十四個絕美的女孩在歌聲中旋轉,黑色的長裙傘蓋般開啟,裙下的小腿彷彿踏波而行。
她們動起來消解了出場時肅穆的哀愁,此刻如寒冰消融,春潮湧動,頃刻間所有的目光都被這二十四個女孩所吸引,她們跳的就是背後銅柱上的舞蹈。就像文搏推測的那樣,這舞蹈是古代的祭祀禮儀,象徵著各種不同的國家大事。
因此這些女孩們的舞姿在開場的時候還是一致,當她們舞到濃時,那宛若游龍的曲線在昏暗的深宮中起伏飛揚,卻已經各不相同如在上演各色大祭。而這些女孩就是主導著典禮的祭祀,聖潔高雅卻又瘋狂凜冽,將她們完美軀體的一切美好透過舞姿展現出來的同時,又帶著傲視眾生的凜然和驕傲。
這舞蹈似乎不會停歇,直到一個意料之外的身影出現在神宮的門前,她句僂著背站在那裡,拄著長杖,悄無聲息,就連文搏都有幾分詫異,沒有聽見絲毫聲響,幾乎是轉頭的功夫就多了一個人。
是那位年老的燒炭僕婦,她拄著長杖緩緩行來,句僂著背,如一條蛇貼著地面爬行。她拎著一盞燈,燈中的火焰是暗藍色的,成群的草履圍繞著燈飛舞,便如大群的螢火蟲,照亮了老僕婦滿是皺紋的臉,活像乾裂開的枯木。
這下眾人再也坐不住了,文搏都多了幾分慎重,並非是因為這個僕婦的存在,而是那圍繞著她飛行的小蟲。
所有人都記起來剛到瀛縣時遇到的蟲群,那種會順著傷口鑽進身體的小蟲恐怖至極,只要有帶血的傷口就會讓人像是身體裡塞滿火炭了一樣無火自燃,從內往外把人烤死。
“諸位貴客請莫驚慌。”陰離貞品鑑著美酒與歌舞,澹澹地說道,“她拎著的那盞燈名叫‘澹臺’,會發出能令蟲子平靜的藥氣。只要那盞燈還燃著,草履就不會攻擊活人。”
草履,就是那種能把人點燃的飛蟲名字,輕飄飄的就像它們的一生,此刻卻讓在座眾人不敢妄動。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陰離貞,你這是何意?”牟中流鬆開了摟著身邊像極了亡妻女人的手,按住了腰間古劍滿臉煞氣,他原本以為和陰離貞合作之事不會再有波折,可是如今這情況分明是陷入了對方的陷阱,生死操之於人手。若是陰離貞有什麼不滿,他手下武力再強也不可能安然從蟲群中逃生。
畢竟他們現在沒有船根本不能迅速逃離這蟲群所化的牢籠,所以牟中流殺機指向了陰離貞,試圖擒賊先擒王,拿下他逼迫那個僕婦投鼠忌器。
“將軍息怒,我這是為了大家提前做的防備。”陰離貞幽幽一嘆,似乎情非得已,接著說出了一個讓人坐立不安的訊息。
“龍鱦,也就是那種巨大的海蛇上岸產卵的時機到了,就在今夜。數以千計的龍鱦正漫過整片森林整片山坡奔向海灘,它們會佔據靠海的沙地產卵,接著守護在側直到孵化出幼崽。這段時間裡,只有草履才能庇護我等,因為那些龍鱦也是血肉之軀,一隻草履就足以殺死一頭龍鱦。”
“所以啊,咱們這是沒法走了?”文搏握住了輕鳴的勐虎嘯牙槍,心中暗道終於來了,原來敵人不只是瀛縣的刺客,還有傳說中那些能長到百丈的海蛇。
“不是,龍鱦每年都會上岸產卵,我等早已習以為常。”陰離貞搖頭否認,他彷彿勝券在握,“只要用澹臺燈領著草履,自然能開闢一條道路避開龍鱦,我請龍麝來此,只是為了獻上最後一舞。”
龍麝,也就是那個老僕婦,她緩緩地抬頭,開口時嗓音不再沙啞,像是幽幽地帶著幾絲嘆息,其中蘊含著令人迷亂的魅惑,好似天下間最美的女人對你欲拒還迎。說出的話卻讓陰離貞都猝不及防的變了顏色。
“這一舞只怕要推遲些時候,他們上島了,他們……”
“來複仇了。”
喜歡諸天從師父開始請大家收藏:()諸天從師父開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