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蓮石港邊,威武的影流號旗艦在整齊的號子聲中拔起了船錨,港口圍觀的漁民們滿是羨慕的看著這艘巍峨的鉅艦將十八面如鯤鵬之翼的軟帆垂下,上頭栩栩如生的灰鯊徽記睥睨眾生。
“你看,阿文哥出海了呀。真威風!”阿二眼裡的興奮好像他才是站在船頭指揮水手的艦長,轉過頭跟他的哥哥阿大表達心中豔羨。
阿大其實也想跟船出海,報名前文搏勸他,此行艱苦,危險難測。
終於讓阿大熄了做個水手上船的打算,其實更重要的原因還是文搏跟他說,你已經有了漁船,慢慢攢錢總能過上不錯的日子,到時候說戶好人家,成親吧。
想到這裡,阿大轉頭看向坐在馬背上顫顫巍巍的阿蓮,漆黑的駿馬沉默無言的目送它的主人商博良靠著船舷,滿臉緊張的朝他們招手。
商博良把馬寄養在文搏之處,沒想到文搏作為大副就在影流號上,最後商博良的坐騎黑驪就交給了阿蓮他們照顧。不差錢的文搏提前在鎮上打點好了黑驪的糧草,以後他們只要按時去商鋪領來便是。
這樣不用擔心拿著錢財遭人惦記,平日帶著黑驪出行也方便,能到更遠的地方給人送魚,想來生活也會更好些吧。
阿蓮淚眼婆娑,努力的坐在馬上挺直了身子,手裡拿著塊漿洗髮白的布巾揮舞著,彷彿這一別就是永訣。
巍峨的鉅艦隨著海風吹拂,在水手操縱下揚帆起航,逐漸駛入了汪洋之中,再也看不見了。
留下港口的故人,撫摸著駿馬黑驪,期盼重逢。
離港數日後,影流號上,大部分人習慣了海上的生活,絲毫不因為出港感到愁緒,粗魯的水手們大聲喧譁著,在甲板上來回奔走,一邊擦拭甲板,一邊開著黃腔調笑。
一切都顯得妥當安穩,船員們相信這是一帆風順的兆頭。
影流號是四千料的鉅艦,換算成現代度量衡就是排水量在一千噸出頭,如此巨大的戰艦光是水手就有接近五百人,加上水兵、炮手以及各級軍官,以及輔兵、庖廚,上千人在船上生活。
因此作為船長,牟中流的任務本應該很是繁重,不過此時他卻獨自在艦長室內奮筆疾書,力爭讓海事錄上的內容更加詳實。
“西瀛海府旗艦影流號海事錄:大燮承天十八年四月十七日,離岸七日,船行一路向南,蝮島之後,已在西瀛海府所轄海域之外,私船官船俱不見,亦不見陸地,唯餘海天遼闊。”
寫到這裡,牟中流回過頭來發現自己記錄的全是廢話,具體的航行里程、所在方位、補給情況根本沒有相信記錄,只好翻開一本巴掌大小的冊子,那是文搏做的記錄,照著上頭的內容謄抄過去。
“影流號於蝮島補充澹水一千七百桶,至今餘一千六百三十桶……”
“哎……”牟中流長嘆一聲,覺得這船長做的很無趣,大副獨攬大權,所有事情都井井有條,壓根不用他操心。從上到下無不服膺文搏,牟中流只要給個大體方位,影流號便一往無前的朝著目的地駛去。
不該是這樣子啊,雖然輕鬆愜意的確很愉快。可牟中流是想做事的,也對文搏抱有警惕。他從軍十餘載,殺過蠻人戰過羽族,更在海上和各族海盜白刃相殺,憑什麼比不過一個“北陸蠻子”啊?
大概是看出了牟中流的心思,船長室裡傳來沙啞低沉的聲音,“牟將軍請放心,我已經時刻盯緊了他,不會讓他壞了大事。”
說到這個,牟中流也收斂心中疑惑,看向前方,亂七八糟說不清來路用途的物件擺在室內,散發著陰沉可怖的氣息,將原本寬敞無比的船長室擠得滿滿當當,當中一個身著黑衣的男人正對著他打磨著手裡一把利刃。
那位被文搏教訓的,疑似天羅刺客的黑衣午作。
他並不想和這位渾身透露出非人之感的午作同處一室。但是本來裝載這些重要事物的底艙重新改回水密艙,別的地方放置這些東西實在令人不放心,最終牟中流只能將其置於眼皮底下,不論何時都能看到。
那位黑衣午作,藏在兜帽下的眼睛麻木而筆直,掃過身邊雜物,才讓他有了一絲安心。
“希望如此吧。”牟中流只能這樣回答,啟程的時候還有些擔憂這位同僚會不會被文搏丟下水去。後來文搏見著他也沒說什麼,嗅了嗅氣味反而讚揚他終於去了臭味,是個可塑之才。
牟中流不知道黑衣午作怎麼想,但他總覺得文搏壓根沒把對方放在眼裡,甚至懷疑天羅的頂尖刺客是不是名過其實。
他重新將注意力放回海事錄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上印章,用氈布包裹好縮排銅櫃裡。
這是水軍的老傳統了,船長在海事錄上記下每天經歷,這樣若是沉船了,海事錄包裹嚴密,來搜救的後繼者撈上來就能推測沉船的前因後果,避開危險的航路。
牟中流的清閒並沒有持續多久,外頭一陣喧鬧,喝彩聲讓隔音效果出眾的船長室裡都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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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鈴!”牟中流打響手邊搖鈴,連線著繩索的鈴鐺在船長室外響起,很快有人推門進來。
“屬下崔牧之前來報到!”崔參謀總是很積極,應聲而來。
看到崔牧之精神飽滿,牟中流臉上難得的有些笑意,開口問道:“牧之最近乾的不錯,甲板上在鬧騰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