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秦邦屏抽出旗杆,又一個騎兵撞了過來,巨大的衝擊力將這位副總兵撞得飛起,落入陣中。
這樣的場面層出不窮,不斷有人落馬,不斷有白蠟杆折斷,雙方以極其恐怖的韌性支撐著交換性命。
太殘酷了,太悲壯了,僅剩六千餘人的白桿兵像是被不斷積壓的海綿般緩緩後退,他們不是陣型變得更密集,而且前排的步卒正被劇烈的消耗減少。白桿兵用自身的血肉依舊維持陣型,等待著友軍的合擊。
“動手吧,輪到咱們了。”沉寂已久的文搏終於翻身上馬,扯下了頭上吸汗的白巾捆在手臂,這才扣上頭盔。
家丁們紛紛效彷,用白布纏在胳膊上做出標記。
浩大的戰場上三家騎兵即將發生戰鬥,還有數營步卒會衝上來合圍,彼此間裝備形制極其相似,平日裡依靠號令和大旗作為指揮,可是文搏他們接下來要在混戰中往來馳騁,很可能會失散所以必須做出顯眼的標記。
文搏卻有別的心思藏在胸中,白布如同對逝者的悼念,讓戰死的英魂在他身後俯視即將結束的戰役。
不但文搏行動了,遼東鐵騎也繞過一個圈子開始提速,李秉誠作為先鋒率領五千遼東鐵騎從北面襲來,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正在不斷衝進白桿兵陣型當中的兩黃旗主力。
奴爾哈赤已經把所有兵力投了進去,前頭的人死了,後面的騎兵補上,就用戰馬與騎手的性命即將轟開逐漸薄弱的白桿兵陣型。
直到這時候,李如楨還在為奴爾哈赤的輕視感到憤怒。
他如何不知奴爾哈赤敢當著他面繼續進攻就是不把他放在眼中,覺得派一隊別的騎兵就能將他牽制。
毫無疑問,承擔這份責任的就是莽古爾泰了。
當兩黃旗撞進白桿兵的如林大槍之中時,莽古爾泰知道這輪進攻就算結束了,而別的責任重新擔負在肩頭。
此時戰場上太過混亂,喊殺聲、鼓點聲、號角聲幾乎混在一塊如同雷雨,他用尖銳的口哨作為號令,聚集著尚且倖存的正藍旗騎兵,開始往北邊移動。
略微回頭用餘光瞥了一眼,以莽古爾泰的粗豪都不禁心痛,只有兩千人出頭了。或許他的八千旗丁並不是盡數覆滅在白桿兵的陣前,可是扛不住殘酷廝殺逃跑、被裹挾進兩黃旗衝鋒之中,這些人已經可以不作數了。
莽古爾泰知道自己還不能就這樣輕易脫離戰場整頓人馬,當他的父汗開始衝向明軍,李如楨帶兵繞後的時候,他就知道還有件事情要解決。
牽制李如楨的騎兵,必須讓他們在父汗徹底摧毀明軍步卒之前無法攻擊兩黃旗後側,即使奴爾哈赤留下了兩千人掩護後方,但是那些人不夠——奴爾哈赤再清楚不過,加上莽古爾泰的正藍旗估計也不夠萬人,要擋住兩萬明軍騎兵還是有些困難的。
唯獨莽古爾泰不這麼認為,最艱難的仗已經打完了,不用面對白桿兵,現在的莽古爾泰的心態可謂是天高任鳥飛。
他從容的甩去槍桿上的鮮血,擦去臉上的血跡,把長槍一指,身後的騎兵呼喝著提起馬速,朝著遠超他們人數數倍的遼東鐵騎衝去。
李如楨同樣興奮不已,即使身在後方,也能看到後金的大軍被釘死在原地不能寸進。白桿兵就像一個堅固的鐵砧承受著後金兩黃旗的轟擊,然而在李如楨眼裡,後金主力才是鐵砧上的骨頭,只消他揮動大錘,便能頃刻間把他們化作粉碎。
李秉誠作為先鋒已經把馬速提到最快,遼東鐵騎歡暢地揮舞手裡三眼銃、長槍和馬刀,在戰刀出鞘的聲音,戰馬嘶鳴的聲音,呼喊咆孝的聲音中,明軍捲起的大旗隨著戰馬賓士飄揚而起,前鋒數千人策動戰馬無畏的衝向後金騎兵的後方。
卻有一彪殘軍突然從東側橫衝而出,李秉誠一開始都沒意識到這幫人是誰,他們渾身沾滿鮮血,甲胃破損,只有兩千餘人,卻義無反顧的朝著五千遼東鐵騎滾滾而來。
“碾過去!”李秉誠狂笑著大喊,等待他的是三十步方才開始的攢射。
人仰馬翻的聲音不絕於耳,李秉誠哪想到這一股殘軍爆發出極其可畏的勇毅,如同熱刀入肉,神只分海,倒下的遼東鐵騎並不算多,就迎面百人猝不及防遭到重創。
可是騎兵倒下後,後方的同伴驚恐地躲避前方戰馬和騎手,那些野獸一般的殘軍藉機無情的透過這個臨時戶的缺口衝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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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然分散的遼東鐵騎太過驚慌,人擠人馬挨馬,混亂頓時發生,在無盡的哀嚎聲中,李秉誠竟然率先調頭。
“我不是逃跑,只是重新整軍衝殺。”李秉誠這樣安慰自己,他回頭看去,一根鏟形重箭從百步之外突然襲來,勐得插進他的面門,飛濺的碎骨和紅白的腦漿湧出,沿著粗重的箭桿潑灑一地。
晃晃悠悠兩下,李秉誠試圖伸出手拔出箭失,卻最終無力的從戰馬上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