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赫圖哈拉的山路上,一行人士氣極低,被繩索連成一串捆在篷車邊沿著山道行走。
文搏領頭帶著剛投效的家丁騎馬驅趕,他們仔細挑選了比較有戰意有膽識的偽裝成韃子,各個穿著羶腥味撲鼻的皮裘胖襖騎在馬上,武器也是五花八門,什麼骨朵鐵鐧應有盡有,若是不開口說話,跟韃子幾乎一般無二。
這並不是他們偽裝得有多好,而是後金軍隊的裝備戰術跟明軍非常相似,當年野豬皮都是大明李總兵的僕役,學的就是明軍。哪怕後來建立後金改個軍制,這些細微處也沒法說變就變。
可破綻還是有,第一個是後金是剃髮的,他們這一隊人各個留長髮,一旦靠近必定露餡。
第二就是不知曉韃子口令,所以文搏的計劃是接近赫圖哈拉城門之後當即發難,強闖進去一通燒殺。
本來文搏和陸文昭沉煉合計時還推測會有第三個問題,語言不通。
別看之前文搏初次救下陸文昭和沉煉的時候說了女真話,那是他聽了韃子說話鸚鵡學舌罷了,其中含義詞彙全都不懂,不是真的會說女真話。
但是此時遼東民族多不勝數,彼此間廝殺不斷也少不了交流,文搏很快從軍中挑選出幾個懂女真話的讓他們充作領頭,其中還有幾個蒙古裔家丁,來應答可能遇到的盤查。
其中曹文詔給了文搏驚喜,這個如今剛剛及冠的年輕人一口流利的女真話,當即被文搏欽點為牛錄額真,名喚賈佳世凱,吩咐他隨機應變,莫要露怯。
並且為了更加逼真,曹文詔一狠心把頭髮也剃了,只留後腦勺上一個難看的尾巴,這下子真韃子看了都得直呼真滿洲、真女真了。
其他明軍士兵見著這陣勢,哪還不知道他們這是動真格了,光看前頭一個近乎光頭的大漢,和另一個金錢鼠尾的“牛錄額真”,後面都是家丁假扮的巴牙喇兵,這隊伍只要不是每個人都被細細審查,矇混過關是沒問題了。
也正如文搏料想,他們走了大概半天功夫,路上幾次抓捕試圖逃跑的明軍士卒,也遇到了往來逡巡的後金遊騎,誰都沒發現問題,甚至那些韃子聽見有明軍試圖告密還哈哈大笑著跟曹文詔交談。
文搏毫不留情一槍攮死告密者,曹文詔也不負眾望,跟路過的韃子交流兩句,沒露出破綻,還確定了文搏所說赫圖哈拉缺少防守屬實,因為那遊騎臨走前還囑咐他們快些把東西運到之後趕緊輕裝北上匯合大軍,若是順利明日就會進攻。
這個訊息一出,許多惴惴不安想要逃跑計程車卒頓時安定許多,韃子不但主力不在,就連這些押運戰利品的牛錄都被調集北上,可想而知赫圖哈拉防禦有多麼薄弱,說不定真有可能拿下。
於是後面的路途就順利許多,不再有人哭鬧逃跑,各自謹守著身份沉默前行。
大約走到天色漸晚,扮做俘虜的明軍只能步行,此時已經是疲憊不堪,陸文昭幾次前來請求歇息一二都被文搏拒絕,告訴士卒不需要他們參戰,只要扮好俘虜便成。
接著前頭探路的幾個蒙古、女真裔的家丁趕來回報,說前頭兩三里路就能到赫圖哈拉,他們沒有引起懷疑,甚至繞著逛了一圈都沒人阻攔。
於是文搏吩咐手下略微放鬆裝作俘虜計程車兵的束縛,讓他們略一發力就能掙脫,然後將刀劍甲胃放在方便拿取的地方,自己這些裝作巴牙喇兵的更是在皮襖底下披甲持械,全副武裝以待動手。
剩下路程幾乎是眨眼便到,此時隊伍裡已經有些不安。哪怕之前威逼利誘讓他們安靜下來,面對一座坐落在平頂山崗上的城堡依然會感到擔憂與畏懼。
沒錯,作為後金都城的赫圖哈拉,是一座山城式的城堡,基本職能是軍事堡壘,雖然城牆不算高大大約也就四五米,可他們一行人什麼攻城器械都沒帶不說,這建在山上的城堡除非大軍壓境,否則還真不好對付。
好訊息是裡頭壓根容納不下後金數萬大軍,還沒靠近,文搏就知道哪些蒙古家丁為什麼說隨便繞行都沒事了。
因為韃子們繳獲的戰利品要是放進城池根本沒那麼多地方容納,全都堆在外城的牆外。而城裡的老弱婦孺還歡呼著跑出來在輜重當中穿行摸索,要不是有韃子兵在看著,估計這些東西都會被偷走。
這就跟文搏的計劃有些出入,他本想著借運送戰利品的名頭進入城池然後燒殺一番,可現在戰利品全都堆在外面,他沒辦法直接進去。
果不其然,有戍守在此看管輜重戰利品的韃子頭目看見他們接近,便騎馬趕來詢問,瞧他那裝扮估摸著也是哪個牛錄額真。
“是哪家兄弟?你們是最晚的,怎麼才到?”
“我是代善貝勒手下牛錄額真賈佳世凱,路上明賊逃跑,殺了一批,耽擱了些時間。”不用文搏指點,曹文詔上前應對,故意擋住對方坐騎遞上酒囊,不讓他靠近查探。
此時雖然天色漸晚,視線變得模湖,但是靠得太近還是有可能發現些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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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曹文詔解釋,那牛錄額真摸了摸腦袋,想不起代善手下有沒有這麼個牛錄額真,但是看對方兵強馬壯的樣子確實不像作假。
瞧瞧當頭的幾個髡髮漢子,也就生女真蠻子樂意剃這種髮型,至少得留個尾巴啊,怎麼剃得跟禿了似的?那戍守的牛錄額真拿著酒囊嘴裡口水直流,心想,只怕是剛擴充不久的牛錄,也難怪不認識。
被當做蠻子的文搏沉默不語,他騎在馬上身子看上去極為放鬆,左手藏在皮袍底下摸著腰間當做投擲武器的短斧,準備一旦有變隨時就能暴起殺人。
文搏眼睛也沒閒著,雙眸緊盯夜色下的城門,想看看能不能騙開城門殺進去。
戍守的韃子沒有多想,喚來幾個伴當,開始指揮曹文詔把輜重放下。
曹文詔心中也有些焦急,若是不能進城,那他們這冒險就得無疾而終,什麼功勳都沒撈著不說,手下那些明軍只怕真的會被當成俘虜,那事情就難辦了?
於是他吆喝著吩咐後面人搬運物資,卻拉著那戍守士卒裝作不懂的問道:“兄弟,不瞞你說,我當上牛錄額真不久,從沒打過這麼大的仗,抓了幾百個俘虜怎麼處理啊?”
那韃子悄悄回頭看了眼城上長官沒有注意他這邊,勐地灌了一大口酒水,滿意的擦著嘴巴說道:“好酒!往北邊走那邊有營地,俘虜捆好了趕進去有人管。”
若是真去了俘虜營,離目標就越來越遠,曹文詔焦急更甚,只好說道:“那成,我派個阿哈帶他們過去就是,但是這戰利品不能全都放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