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天冷裡的面容此刻再也無法維持平靜,這個青年居然任由淚水在他佈滿汙漬的臉上衝刷出兩道痕跡。
“不會回來了。”
接下來的日子翁師傅做什麼都如同行屍走肉,他們三個人將秘密藏在心裡,裝作無事發生,鄒館主也不聞不問,只是偶爾看著學徒們操練著以前沒有的訓練專案時才會發呆半晌,然後默默轉會房間閉門謝客。
日子一天天過去,關外真如文搏所說平靜了很久,東洋的軍隊偃旗息鼓。一線天從宮寶森那邊的電報得知許多東洋的駐軍高層回到了東京,開始新一輪的角逐。
兩三個月的時間東洋內閣換了三茬,第二任甚至只呆了一個月就承受不住兩支軍隊的施壓匆匆下臺。天皇則是換成了之前那位的弟弟,登基儀式都沒辦,就在櫻田門視察的時候被朝鮮人襲擊喪了命。
很巧,這下天皇也換了三茬,暫時和內閣打成平手了。
以目前的狀況,他們去東洋前的目的算是勉強達成了,此行,也就不虛。
可惜,回來時少了一個人,或許不止一個。
“我說過,我一定會回來的。”有時候陳識握住趙國卉的手,從她溫暖的手心感受到難得的溫馨時會這樣說。
趙國卉笑著依靠在他肩膀,心裡卻有些悲傷,他知道陳識的一部分死在了外頭,沒有回來。好在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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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識覺得自己真的不如死了,他深刻地自責,如果不是自己當時身上傷勢和猶豫,以文搏的能耐絕對可以活著回來。
文搏那麼年輕,那麼厲害,他這樣的人,怎麼會死呢?
一線天去了關外又回來,他說他要去投軍了,臨走前猶豫再三,把一封信留給了陳識,讓他看開些,然後就此一去不返。
一線天沒告訴翁師傅和陳識,他沒去金陵也沒去關外投軍,而是一轉身南下到了文搏當日和他們分別過幾日的閩贛邊界,就此隱姓埋名再無他的訊息。
再聽見一線天的訊息,那都是很多年以後了,他換回本名,一身土氣的軍裝,還是那副臭臉。但是陳識知道,一線天沒有忘記文搏的武道。
心中一口氣,不鳴不平,那可真是,雄雞一唱天下白。
“陳識吾兄如晤,吾今以此書與君永別矣……”
陳識懷裡還放著一線天留給他的信,當時一看,陳識就知道這肯定是一線天找人寫的,以文搏那等脾性,怎麼會寫這樣感性的文字?唯獨最後留的那首詩令人望而生畏,突顯文搏之桀驁不馴。
“此去泉臺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後死諸君多努力,捷報飛來當紙錢……”
結果這句在信裡也表明不是文搏寫的,據說是他南下時見了某位隱秘戰線的高層,對方聽聞他此行之後所贈的詩。
難怪……陳識心想一線天這投軍,只怕去的方向跟大家想的不一樣了。
也正是想起這首詩,陳識又不在意投胎輪迴什麼的了,以文搏的性子,真進了地獄也得捅個窟窿,就像那西遊記裡的猴頭,生死簿都要給他薅掉。
到了最後,陳識回顧他和文搏的交往,留下的東西除了一首別人給文搏的詩,一把勃朗寧,剩下的就是一身蟒形拳真傳的功夫了。
文搏的功夫傳了很多人,只要願意學,絕沒有門戶之見。可到了現在,反倒是陳識這個詠春宗師將蟒形練得最好,陳識後來略有振作,也是覺得不能辜負了文搏教他的一身本事,和那一身傲骨。
現在,陳識坐在產房前,焦急的等待趙國卉分娩。人生四十載,陳識覺得自己什麼都經歷過了,少年的浪蕩紈絝,青年壯年的海上風波,中年的波瀾詭譎與匹夫一怒。
回想起那一日的光景,陳識的氣勢都會格外懾人,好像那個一怒之下天下縞素的男人並沒有死,而是在陳識身上重生了,這等威勢好幾次差點嚇到了走進練功房的翁師傅和耿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