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洗手間,黃小花凝視鏡中的女人,白白胖胖,透著福氣,眼角只有細細的皺紋,相比十年前,反倒是現在顯年輕。果然活得舒心,是永葆青春的不二法則。
黃小花來自農村,家鄉是普普通通的地方,務農為生,沒有閉塞到無法與外界交流,亦沒有什麼工廠,她出生她長大談不上富裕,只能說勉強混個溫飽。
黃小花有個姐姐叫黃小草,小花小草起名可以說是隨意得不能再隨意。
小花小草的父母頭胎是個閨女,對小草談不上歡喜,期盼期盼著又懷上,生出來的又是個不值錢的女娃娃。
不受期待,自然不會得到什麼善待,不至於非打即罵,只是忽視,只是叫她不斷的幹活,沒有什麼關愛。能走路說話的時候就會餵雞餵豬,稍微大點就燒火做飯,九歲那年千盼萬盼有個弟弟,弟弟的出生叫這個低沉的家庭染上喜悅的色彩。
黃家只有女兒,等女兒出嫁,那就成絕戶,會被十里八村人笑話,當家的男人脊背挺不起來。
千盼萬盼盼來的寶貝疙瘩瘦瘦弱弱的,怕他磕著怕他碰著,破天荒的不捨得花錢的父母抱著尚在襁褓中的弟弟進城就醫。
肉啊蛋啊的只有弟弟黃大鵬的份,姐妹倆只有眼饞的份,哪怕是最苦的時候,小花小草餓著賺工分,弟弟舒舒服服躺在家。
或許是賤名好養活,小草小花姐妹靠著沒有油水的野菜,雖說面黃肌瘦精氣神差點,可生病什麼的卻是沒有。倒是健康白白嫩嫩,總是時不時嚷嚷頭疼腦熱,一陣風吹來就會倒的模樣。
可事實上好吃的好喝的,父母頭個想到弟弟,兩個姐姐不敢藏私,白白嫩嫩的叫多少人羨慕。當初她傻,認為弟弟是真身體不舒服,樂得忙前忙後伺候,伺候活祖宗似的伺候。只有她對弟弟百般討好不藏私,一向吝嗇笑容的母親會對著她慈愛地笑笑,摸摸她的腦袋誇她乖。
緩過艱難的歲月,面黃肌瘦的黃小花在織襪廠找份工作,夜以繼日能不休息就不休息,幹活賣力活計幹得不錯,按理說吃點好的穿點漂亮的,能攢點嫁妝什麼的。
可黃小花手底是一分錢都沒有的,按黃父黃母的說法,女娃娃攥著錢不像話,姑娘不能不孝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的錢上繳是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如若不然就是沒良心。
黃小花隱隱約約覺著不對勁,可說不上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在她有限的人生中,在家女娃就該無條件為父母付出,出家就得全心全意為夫家謀劃。
母親欣慰的笑容,叫她覺著值,再苦再累都值,多傻的姑娘,說傻實則不盡然,她幼時就不是嘴甜的,小草哄得父母心花怒放的時候,她只會幫著幹活。
父母會時不時地給弟弟添置新衣,但黃小花永遠都只能撿姐姐的舊衣穿。家中的活計大半壓在小花身上,她不計較不抱怨,只覺著理所應當。
黃小花永遠不會忘記,弟弟裝病叫她發現,她為人耿直不知變通,上來就是質問,弟弟叫她保密,難得的甜笑與善意,叫她保證不說出去。
沒成想招來父母的毒打,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半邊腫起來,憤恨的眼神叫她呆若木雞,她不知道她幹錯什麼,只知道是弟弟顛倒黑白,汙衊她。
黃小花這時才知道有的人說變臉就變臉,哪怕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為點小利,沒準會背叛,叫人猝不及防。
鄰里父母說她是女的,凡事想著弟弟,將來嫁出去,弟弟惦記著她的情,會為她撐腰。她有點不信,沒有感恩的人,怎麼會對她溫柔相待,花著她賺的錢買球鞋買零食,只是因為點小事,攛掇著父母對她棍棒相加。
她沒有傻到糊塗,誰對她真誠,誰對她虛情假意,她心中有數,弟弟不會為她撐腰的,吃她的用她的是理所應當。
在家吃飯的時候,只要有她在,就將肉啊蛋啊什麼的,撥到跟前,防她跟防賊似的,生怕她吃點葷腥的。饅頭配水煮白菜,分文不留,她圖的是什麼。
只是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留點錢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揪著她的耳朵罵她不孝,有點不順心就對她拳打腳踢,本就不是多外向的,以致於大起來的時候總是畏畏縮縮面帶青紫。
只待她十八歲,父母直接將她視作貨物賣出去收點彩禮錢,溫柔的丈夫叫她歡喜,沒有人打沒有人罵,可這不過是假象。
老熟人,高士成曾經那麼怕,現在心底沒什麼恐懼,有的只是物是人非之感,外帶淡淡的憤恨。
高士成刷地站起來,激動地衝上來想摟黃小花的肩,黃小花當然不會給他接觸的機會,閃身就躲過,有點後悔幹嘛非上跟著湊。不見就成,法律上她和他沒有半分關係。
“小花,是我的錯,我對不住你,對不住孩子,可你不能不告而別,你知道這多傷我的心麼!”高士成心中咬牙切齒恨不得扯著黃小花的頭髮教訓她,沒準教訓教訓就老實起來,來之前他的想法就是這個,黃小花本就是個唯唯諾諾的,怕被打又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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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唧歪歪破事一堆,可若是想要耳根清淨,直接巴掌招呼上去,準保她不敢多嘴。當初黃小花不願扮乞丐,可不就是他狠狠壓著打,打服的麼!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黃小花穿著職業套裝,凌厲的眉眼,叫他不敢造次,多年不見,她已不是當初的模樣,怯懦的女人怎麼會選擇逃離,他想不明白。
黃小花閃躲,高士成不氣餒,腆著臉慢慢湊近黃小花,自以為說著煽情動人的情話,“小花,我就知道你心中有我,我沒趕過對不起你的事。外婆不知道你在這座城市,我若是知道肯定不會叫你拋頭露臉吃苦頭的。”
“別套近乎,說這話你心虛不虛,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我倆有什麼關係。誰也別糊弄誰,你的德行我清楚。”黃小花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套什麼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