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弗蘭克end188）
小漢格頓的村民們仍然把這座房子稱為裡德爾府——盡管房子的主人，裡德爾一家已經有很多年沒在這裡居住過了。
房子坐落在一個山坡上，從這裡可以看見整個村子；有幾扇窗戶被糊了牆磚，釘上木板封死了，房頂上的瓦片也殘缺不全，風一吹就咔拉咔拉的響，綠色的爬山虎沒有被炎熱剝去它鮮豔的綠色，反而張牙舞爪地爬滿了整座房子。
如果是第一次到這裡來的人，恐怕想破腦袋也不知道裡德爾府原先其實是一幢很漂亮的大宅子，是方圓幾英裡之內最寬敞、最氣派的建築物——如今它卻已經變得潮濕、荒涼，常年無人居住，成了蟲豸和小動物的臨時避難所。
弗蘭克·布萊斯曾經是裡德爾家的園丁，他一個人住在裡德爾府庭園裡的一間破破爛爛的小木屋。弗蘭克當年從戰場上回來，一條腿僵硬得不聽使喚，並且對人群和噪音極端反感，此後就一直為裡德爾家幹活。
半年前，他多年未曾聯系的親戚給他寄了一封信，弗蘭克乘著火車去見了這名親戚的最後一面，又在親戚家暫住了一段時間，幫忙這家人處理這名親戚的後事——到了他現在這個年紀，世上已經沒有幾個可以稱得上和他是有血緣關系的人了。
他父母搬去小漢格頓的時候，戰爭還沒有開始，每個人都過著安居樂業的生活，他繼承了父親的園藝店，做了幾年活計，正在和一個別人介紹的姑娘談婚論嫁的時候，弗蘭克自己就突然被徵兵隊伍帶走了，等他從戰場上回來，那名姑娘已經和另一個村子的鞋匠生了一對雙胞胎，父親也因病去世了，母親的眼睛因為過度勞作天一黑就看不清東西，弗蘭克照顧了她幾年，然後母親也離開了他。
弗蘭克這個親戚育有一雙年輕善良的兒女，他們知道弗蘭克在戰場上經歷過很多磨難，喜歡清淨日子，他們理解弗蘭克古怪的脾氣，所以邀請他再住些日子，但弗蘭克心裡放不下裡德爾府。
那是他的工作，在換了兩代家主之後，第三任房主雖然不住在那裡，但他繼續花錢僱傭了弗蘭克當園丁——這樣算下來，弗蘭克已經為三代家主服務過，那個園子是他後半輩子的寄託，沒有什麼能比修剪草坪能讓弗蘭克更平靜下來的了。
這天晚上，弗蘭克是被那條壞腿疼醒的——如今他上了年紀，腿疼得越發厲害了。
他從床上起來，瘸著腿下樓走進廚房，想把熱水袋灌滿，暖一暖他僵硬的膝蓋。他站在水池邊，往水壺裡灌水，一邊抬著朝裡德爾府望去，然後他就看見樓上的窗戶正閃著微光。
弗蘭克立刻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那些男孩又闖進老宅了，那微光閃閃爍爍，明暗不定，看得出他們還生了火。
弗蘭克相信村子裡的男孩們之所以折磨他，是因為他們和他們的父母、祖父母一樣，認為他是一個殺人犯——他還覺得，這個村子裡所有人都覺得有後門鑰匙的園丁弗蘭克是半個世紀前裡德爾一家三口身亡案件的罪魁禍首。
弗蘭克屋裡沒有裝電話，自從當年為了裡德爾一家猝死的事，警察把他帶去審問之後，他就對警察有了一種深深的不信任感。他趕緊把水壺放下，拖著那條壞腿，盡快地返回樓上，穿好衣服，隨即又回到廚房。他從門邊的鈎子上取下那把鏽跡斑斑的舊鑰匙，拿起靠在牆邊的柺杖，走進了夜色之中。
裡德爾府的前門沒有被人強行闖入的跡象，窗戶也完好無損。弗蘭克一瘸一拐地繞到房子後面，停在一扇幾乎完全被爬山虎遮住的門邊，掏出那把舊鑰匙，插進鎖孔，無聲地開啟了門。
弗蘭克走進洞xue般幽暗的大廚房——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進來過了，不過，盡管四下裡漆黑一片，他還是記得通往走廊的門在哪裡。
他摸索著走過去，一股奇怪的鐵鏽味兒混著腐爛味兒撲鼻而來。
他豎起耳朵，捕捉著頭話聲——他來到走廊，這裡因為有前門兩邊的窗戶，多少能從外面透進一點兒光線，照亮弗蘭克面前的路。
他開始上樓，一邊艱難地拖動自己那條僵硬的腿，一邊心想多虧石階上積著厚厚的灰塵，使他的腳步聲和柺杖聲發悶，不易被人察覺。
在樓梯平臺上，弗蘭克向右一轉，立刻看到了闖入者在什麼地方——就在走廊的頂端，一扇門開著一道縫，一道閃爍的微光從門縫裡，在黑乎乎的地板上投出一道橙黃色的光影。弗蘭克側著身子，小心地一點點靠近，手裡緊緊攥著柺杖。
在離門口幾步遠的地方，他可以看見房間裡窄窄一條縫中的情景：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正坐在壁爐前的一張沙發裡，房間裡很安靜，只有木頭噼啪燃燒的聲音。
弗蘭克的預想落了空。
他以為是村子裡那些孩子又為了惹自己生氣闖入了宅子，卻沒想到自己會在宅子裡看見一個光明正大使用壁爐並坐著取暖的女性。
難道她是現在這任房主的親屬？
弗蘭克安靜地看了會，發現沙發上的女人有點過於安靜了；她從沙發靠背後面露出來的肩膀未曾因為呼吸動過一下，在戰場上的記憶瞬間變得鮮活了起來，弗蘭克趕忙拄著柺杖走到她身邊，也顧不上這宅子裡是不是還有其他人，準備檢視這個女人的情況。
謝天謝地——弗蘭克收回了他去探女人鼻息的手指——這個人還活著，只是呼吸微弱，像是很虛弱的樣子，迎著火光看，女人的面板蒼白得驚人，毫無血色。
弗蘭克回頭看去，明白了那股在樓下聞到的鐵鏽味的來源。
一個鐵罐中盛滿了鮮血，就放在他身後茶幾的桌面上，明明底下沒有火把，裡面的血液卻像是在沸騰似的咕嘟著泡泡，讓弗蘭克忍不住看了又看。
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