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自然要見。”他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的這句話。
陳松黎含笑退下。
祁曄望著那門口的屏風,一眨不眨,彷彿要將那看穿個洞來。
腳步聲傳來,屏風後影影倬倬一道影子:“江都商會會長,求見祁老闆。”
熟悉的聲音再一次出現在耳畔,好像每個午夜夢回,轉瞬即逝的幻覺一般。叫人不敢靠近,不敢妄想。
“進……來。”
屏風後的身影動了動,似也在做心裡準備。
那張臉真真切切出現在眼前時,祁曄彷彿仍在夢中一般。
她一身錦衣華服,頭上滿目珠釵,腰間佩戴的金玲亦是做工精緻價格不菲。眉眼間已全然沒了在冷宮時久而不散的鬱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堅定不移的穩重,和胸有成竹的傲然。
“姜樾之!”
祁曄手握成拳,額角爆起青筋。他日思夜想,憂她流落在外孤苦無依,憐她朝不保夕會否遇到危險。
誰料,她過得如此富足美滿。
“祁老闆,小女姓江,單名梔,梔子花的梔。”
“江梔,呵。”祁曄唸了一遍這個名字,“事到如今,說這種謊話還有何意義?”
姜樾之上前:“只是同您說個事實罷了,你不願意接受,它也是個事實。”
“跟我回去,我還可以既往不咎,你若執迷不悟,我讓整個江都為你陪葬。包括,你那便宜父母,和那未來的好夫婿。”
姜樾之在他對面坐下:“您來江都是為了問罪,我還以為您是來求援呢。”
祁曄眯著眼:“求人,我?你未免太過大言不慚了。”
“您可以繼續昂著您那高傲的頭顱,抵死守護那堅不可摧的皇權。前線還有多少戰士在流血流淚,還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您就繼續固執己見好了。”
“你——”
門外傳來敲門聲,一道身影不請自來,衣袂紛飛,自成風流。
“姓柳的。”祁曄氣極反笑,對二人如此膽魄感到可笑。
柳時暮無視那道目光,徑直走向自家娘子身後。
姜樾之抬了抬眸:“我說了,這不是你求人的態度。”
祁曄大手一揮,將桌上的菜餚盡數揮落在地。
對面二人不動如山,是當真不怕,還是自以為拿捏住他的把柄了?
姜樾之深吸一口氣,拍案而起:“祁曄!你究竟還要胡鬧到什麼地步!”
被她忽如其來的氣勢嚇住,祁曄一時愣在原地。
“先帝如此看重你,自小栽培你。你以為我為何最後寧死都不投靠祁衡,寧願失去自由也要保你登基。不過是因為你是陛下看重的繼承人,可你登基這一年都做了什麼可笑的事?”
“朕……”
“屢拒忠言,執意修殿,限制陸檀,收回兵權。你敢說,涼州出事,不是由你一手造成的嗎!若陸檀及帶兵歸去,怎會讓敵人有機可乘!”
姜樾之雙手撐在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言辭不帶一點客氣,猶如禦史臺那群口誅筆伐,直言彈劾的大夫們。
“為君者,不仁不義,只會連累百姓。你做出了錯誤的決斷,身為大昌皇帝,卻要多少人替你擔責。”
“事到如今,你還不覺得自己做錯了,那你就該對著先皇牌匾,朗聲陳詞,繼續你的愚政。”
“你——放肆。”祁曄嘴囁嚅了好幾下,只吐出這兩個字。
姜樾之起身,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我說了,如今團結江都,為前線捐贈物資,收攬難民,安撫民心為要則。否則大昌一亂,就算我阿舅守著邊疆,那狄戎也會趁火打劫。到時候可不是你固執著,就能解救江山於水火之中的。”
她有些心疼地看著地上的菜餚:“一口飯能讓窮人賣兒賣女,在你眼裡卻輕易可拋,你如今是皇帝。是整個大昌百姓的君主,合該好好想想。”
姜樾之拉著柳時暮離開,到門口時,猶豫著留下一句:“我能逃一次,就能逃第二次,你困不住我。我已經放下,你也該放下了,我不屬於你。”
祁曄紅著眼抬頭,只見那一片衣角消失在視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