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又過了幾日,山中竟簌簌落起了小雪。這幾日姜樾之主僕三人過得格外平靜,收拾了後廚,將過冬都食材都整整齊齊碼好。
這日笙若來了,專門為了感謝那日姜樾之的相助。若非她求助了白姑姑,提前將席中有問題的酒水換了下去,解決了靖國公府差點失禮的困境。那姜夫人也不會對她有好臉色。
姜樾之抿了口熱氣騰騰的茶,二人面前放了火爐煨著茶水,圍坐在一起格外暖和。
“那日可真驚險,我差點以為又要挨罵了。你可不知道自我回去之後,嫡母父親都對我有了幾分好臉色,我瞧著他們都是心裡憋著一口氣呢。”
姜樾之放下茶盞:“我的家人我最是清楚,他們眼高於頂必不會真的信守承諾履行婚約。頂多讓你入府做個妾,就算這樣你那好父母定也會巴巴兒的將你送去。”
笙若原本高興的臉色瞬間變了:“我也知道,可我弱小,破不了局。”
“你可以。”姜樾之道,“宮中新年更替時,就會開辦民選。只要你通曉文理,品行端正,三代無犯罪便可參加民選。”
“這個民選是?”
姜樾之在宮中呆了好些年,這些事情她再清楚不過了:“女官選舉。”
“女官?”笙若驚呼,“我怎麼可能當得了女官!”
姜樾之眉心微蹙:“旁人都沒說你不可以,你倒是自個先退縮了。一個人,最不應該做的,就是承認自己弱小。”
笙若有些心虛:“女官考試定是艱難,就算我有信心,真的可行?”
“武校尉不過九品,你若坐上任何一局的掌司,那可就是六品。別說無階無級的嫡母,就算是吳校尉也得給你請安。”
一席話聽得笙若精神亢奮,好似已經見到了她所描繪的場面,眯著眼嘿嘿笑著。
姜樾之忍不住拍了她一下:“傻笑什麼呢?前景很美好,但你若不努力,可只有留在吳家被磋磨的命了。”
笙若嘩的一下起身:“樾之說得對,我立刻去學習。”
小小身影一溜煙跑得飛快,只餘姜樾之望著她的背影無奈苦笑。路已經給她指明,能走到何處就看各人本事。
深宮高門,多少人沉澱了一生都無法靠近。許是看多了這些,姜樾之並不想加入其中。一輩子只為了討好那一個人,以他的喜怒為喜怒,爭不完的寵,對付不完的敵人。
早間下了一場小雪,輕輕的覆蓋了一小層草色,青白相間,當真是萬物生靈賦予世人最純真的景色。
一道不屬于山林的顏色映入眼簾,胭脂紅的襦裙,外罩一身毛色極好的大氅,雪白無一絲雜色。珠翠滿頭,是冰天雪地裡,另一道絕美的風景。
姜樾之定定地看著對方朝自己走來,二人相對而立的日子已經過去太久。使得她居然有些忘了,那盛京最高傲的白蓮,也喜歡這樣奢華的服飾麼?
“你不請我進去坐坐?”
姜樾之攔在院前:“不了吧,寒舍簡陋,怕汙了楚娘子價值不菲的衣裙。”
楚千瓷唇角淡笑,繞過了她徑直進了院子。繡著錦鯉的繡鞋踩遍院子每個角落,似乎是要將這位昔日敵人如今的慘狀盡收眼底。
“嘖嘖嘖,當真是……今非昔比。”楚千瓷一邊感慨著,一邊坐在姜樾之原本的位置上,自顧自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我還記得,此生最狼狽之時,衣不蔽體流落街頭。姜大娘子一襲紅裙,宛若瑤池女仙,素手一揮便拯救了蒼生。而我,就是那個苦雨悽風的蒼生。”
姜樾之端莊站立,在面對楚千瓷時,她不會有一絲禮儀上的懈怠。
從小就有人拿她們二人作比較,誰的詩書更出眾,誰的禮儀更端莊。誰更八面圓通,左右逢源,一樁樁一件件都要在她們二人之中,分個高下。
對面宿敵時,身體上的記憶比大腦更快反應過來,隨時做好迎戰準備。
可後知後覺,姜樾之又覺得這般十分無趣,她們二人之間原本就沒有你死我活的仇怨。她這般較真,究竟是為了給誰看。
好像對往事釋然,姜樾之朝她走去:“粗茶,恐汙了楚娘子的口。”
楚千瓷抬手,將那茶當著她的面全數倒下:“浮光錦,琉璃金簪,這不是最襯你的裝束麼?你明媚張揚大氣,是最該穿這一身華服的女子,姜樾之!可你看看,你究竟對自己都做了什麼?”
杯子被重重放下,姜樾之面上卻無半點波瀾:“你是來勸我回去的,這般歇斯底裡,你同樣對我最敬佩的對手,都做了什麼?”
楚千瓷一愣,不自覺大口呼吸著,放下她所有的矜持和高傲。她此生,居然只有在姜樾之面前,才能顯露出自己的本性。
楚千瓷垂下頭,她今日極盡奢華,不是為了炫耀自己過得多好,而是為了喚起姜樾之沉睡的野心。
“姜樾之,和我回去,皇宮才是你應該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