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玦正要追上的腳步驟停,回首看到丫鬟小廝進進出出,全都臉色蒼白,六神無主只會喊著“請太醫,請府醫”,他隨即大步進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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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令公突然病倒一事很快就傳了出去,大家驚詫之餘都很奇怪,老令公平日裡十分注重保養,各種參湯調理著,一年到頭難得生病,這次怎的突然病倒了?蓋因這病得突然,聽說人當時都昏厥過去了,連皇上都驚動了,親自過府探望了一番,緊接著這探望的大小官員陸續上門,若不是太醫說老令公需要靜養,非得辦三天流水席不可。
眾人探視後都奇怪老令公如何病倒的,謝家人沒有多說,事實上小輩們根本不知內情,唯一知情的榮叔清楚老令公自傲的性格,斷然不肯張揚這背後原因,便三言兩語搪塞過去了。
謝玦想起宛寧狼狽離開後老令公就病倒了,他心中隱隱有了猜測,臉色很差,守在房中沉默極了,謝景純看了他一眼,沉穩了安排了所有事宜和訪客的招待,梵玥坐在床邊紅了眼睛,謝璃也從青莊館告了假匆匆趕回府,宛蘅岫從下人口中得知宛寧今日來了,一顆心猛地惶惶不安起來,倉促地看向謝玦,謝玦陰沉著臉,冷若冰霜。
等到終於安靜下來時,已是月上中天之時,梵玥和謝璃已經回院休息,謝景純也讓宛蘅岫回去休息,謝玦終於開了口,喊了一聲榮叔,率先走出了房,榮叔垂眸一回,朝謝景純作揖才退出跟了上去。
明正院書房中,謝玦沉沉的目光壓了下來,榮叔心下凜然,面上處變不驚,這件事,他不能瞞著公爺,還得盡說,垂首不卑不亢開口:“今日老爺請宛小姐過府商討您和她的婚事,老爺素來疼您,知您對宛小姐上了心,便提議等郡主進門便納她為妾,半年一載後,若是公爺喜歡抬她為貴妾或是平妻,老爺也不會阻攔,誰知,宛小姐心氣高,直接拒絕了,揚言正妻之位她也不稀罕,並且對老爺出言不遜,您知道老爺的性子,被小輩這樣奚落侮辱,一時氣血不繼,這才撅了過去。”
謝玦的眸光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心像是墜入了萬丈深淵,忽然覺得頭痛欲裂,眉心緊皺,他垂眸按住了額角,榮叔情急上前:“公爺,可要請太醫?”
謝玦的聲音壓抑著,冰冷中溢位一絲脆弱:“去守著祖父。”
榮叔後退了一步,思忖片刻後,壯著膽子道:“公爺,老朽人微言輕,承蒙老爺抬舉,才有幸伺候了他幾十年,也是看著公爺長大的,如今老朽鬥膽說一句,宛小姐對您的感情,不及您對她的五成,便是今日老爺出言冷肅些,她既是小輩也是您的心愛之人,若是重您愛您,萬不該頂撞言出羞辱,還望公爺凡事以大局為重。”
謝玦坐在那一動不動,一張英俊的臉結滿了寒霜,漆黑的眼睛深不見底,榮叔安靜的看著他,他身上有一種冷硬的蕭索,他不再多言,無聲作揖,退了出去。
書房內黑沉沉的,靜悄悄的,看在榮叔年事已高,資歷深,又得老令公器重,正如他所言,他是看著謝玦長大,謝玦敬他三分,才隱忍著滿腔的怒火沒有發出來,此時榮叔一走,他抓起手邊的茶盞狠狠摔了出去,雙手青森發顫。
老令公病倒的事,宛老爺自然也知道了,可他卻奇怪極了,第三日時終於忍不住了,走進了宛寧的房中,看到她坐在窗前發呆,便問道:“老令公病了,你不去看看他?”
宛寧頓了一下才回神,笑了起來:“爹爹,您不是不喜歡我和公爺走得近嗎?”
宛老爺皺眉:“別笑,比哭還難看。”他了解自己的女兒,“是不是你惹老令公生氣了,這幾日也不見公爺來看你,是不是他也在生你的氣?所以你才不想去?”
宛寧託著腮撐在窗沿上,歪歪看向爹爹:“爹爹您真奇怪,我和公爺鬧掰了,正合了您的心意您不該高興才對嗎?”她天真極了,純淨的眼睛閃著水光,還是含著一絲笑意。
宛老爺正色道:“我的心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意。”
此時外頭響起一道爽利嬌俏的聲音:“阿寧妹妹。”
宛寧聞聲從窗戶看出去,菱戈正朝她燦爛一笑,隨即提裙步上臺階走了進來,朝宛老爺行了禮,就直接過來拉起宛寧的手:“瞧你這無精打採的樣子,真是浪費時光,快起來,我們去花飛樓消遣一番,新來了一批舞姬,你定會喜歡。”
“我不想出門......”宛寧的手被拉得直直的,人還癱坐在軟榻上,就是不起,嘟嘴道,“我要修身養性。”
菱戈眉峰一挑:“你還要成仙了?快起來,流霞快來給你家小姐更衣,你再不起,我就親自動手了。”菱戈一邊威脅一邊探向她的襟口。
宛寧匆忙按住胸口,嬌嗔她一眼:“女施主自重!”說著,人已經起來了。
菱戈笑彎了腰:“好好好,原來不是修仙,是要出家了,阿彌陀佛。”
宛老爺見菱戈這樣插科打諢一番,宛寧終於回了一些人氣,他感激地朝菱戈抱拳,退出了房。
菱戈擁著宛寧下了車,赴一進花飛樓,迎面就撞上了怡王和宋含章夫婦,怡王先是一驚繼而皺眉,冷笑出聲,揚起了聲調:“喲,是宛小姐,本以為老令公病了這些時日,我們會在國公府相見,不成想是在花飛樓,年輕小姑娘的心就是寬啊......”他這話不可謂不諷刺。
宛寧臉色一白,怡王以為她會反唇相譏,沒想到她竟然沉默地別過臉去,怡王頓時皺緊了眉頭。
菱戈瞪他一眼:“我這是花飛樓,不是什麼國公府,要吃飯看歌舞,你就留下,要說廢話就滾。”
“你!”怡王瞪著她,面對她偏是一腔怒火發不出來,氣憋地轉身上了樓。
宋含章也看出了宛寧的不對勁,事實是,這幾日他們也看出了謝玦不對勁,按理說他們正是如膠似漆,老令公突然病了,怎麼著宛寧也得去探望,便是沒有和謝玦關系,光是姻親關系,她作為小輩也該去探望,可她愣是沒去,他們問起,謝玦也是烏沉著臉,不語。
不對勁,難不成他們鬧掰了?可是宋含章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即便是掰了,也不可能這麼悄無聲息的,那不像是謝玦的作風。他看了眼闌笙,轉身也上了樓,闌笙心中所想其實和宋含章一樣,加之這幾日宛寧都沒有出門和她們相聚,她更覺得古怪,上來擁住宛寧,一起往她們常在的雅室而去。
“梵玥要守在國公府,出不來。”菱戈道,和闌笙一同朝宛寧看去,只見宛寧拿著一塊蓮花餅小口小口咬著,沒什麼情緒,沒有情緒,就更不對勁,正當她們準備細問時,一道炸裂的聲音響了起來。
“阿寧!”姜至風風火火地直接沖到宛寧跟前,握住她的雙臂,震驚道,“聽說皇上要給謝玦賜婚了!賜婚的旨意都擬好了,只等著良辰吉日頒布了!可有此事?”
宛寧手裡的蓮花餅被他震得掉了下去,砸在她的裙擺上,她呆愣愣地看著姜至,喉頭一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菱戈和闌笙也怔住了。
姜至看著宛寧呆滯的模樣,漸漸喜上眉梢,大笑了一聲:“太好了!我的機會來了!阿寧,你嫁給我吧!”
方才的震驚還未過去,菱戈和闌笙再度倒吸了一口氣,差點背過去。
“不好意思,打擾各位了。”一把冷冽威嚴的聲音響起,幾人心頭一跳,齊刷刷看過去,就看到雅室門外,謝玦長身玉立,星寒的眸中不見絲毫溫情,一動不動地看著宛寧,冷若冰霜的眼中似是閃過一絲鈍痛,很快,讓人捕捉不到,只剩森冷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