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眼神大多都摻雜了各種思緒,但大概是離群索居的原因,賀楚的眼睛如同孩童一般剔透清澈,每次對上賀楚的視線,晏依心中總是會沒來由地覺得歉疚。
“嗯。”賀楚一如往日那般言簡意賅,目光落在晏依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晏依深吸了一口氣,攢了些勇氣,仰起臉來,又對著賀楚露出了乖巧的笑:“師姐,這是我做的一些家常菜,多謝師姐救命之恩。”
說完,晏依攥著籃子的手不由得握緊,賀楚早已辟穀,她先前從沒見過賀楚吃東西,也不知道賀楚會不會收下。
好在賀楚並沒有拒絕。
賀楚垂下眼,抿唇在地上劃了幾道,地上便出現了一個陣法。
隨後,一道令牌落入了晏依懷裡。
“可通行三次。”
晏依眼眸一亮,笑容愈發燦爛:“多謝師姐!”
雖然只有三次,但又不是不能延期,而且此番能破例一次,她就有機會讓賀楚再破例一次!
晏依臉上的笑容愈發乖巧,站到了陣法裡,下一剎,晏依就被傳送到了秋硯峰山頂。
天邊影影綽綽升起了一輪彎月,晚霞染紅了半邊天幕。
周圍還是蕭條的老樣子,空地上沒有桌椅,晏依便從籃子裡拿出一塊麻布,展開攤在了地上。
“師姐,您趁熱嘗嘗?”
她如今沒有別的保溫的法子,只能做完飯菜就一路飛快跑到山下來,如今臉頰上還泛著紅暈。
今天的晏依穿了一身鵝黃的裙子,腰肢纖細,頭上戴著精緻的絹花,紅色發帶隨風飄揚,看人時一雙大眼睛裡像是藏了星辰,撲閃撲閃,靈動慧黠。
心口微微發熱。
又是這種怪異的感覺……
賀楚抿緊唇,垂下了眼:她幾乎都忘記了以前晏依的樣子。
自她破陣上了秋硯峰繼承了屬於這座山峰的傳承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她時常感覺頭痛不止。
而之前在秋硯峰上住過的前輩們似乎對此事早有預料,給她留下了傳音。
傳音告訴她,是她的心髒天生附帶著超出世間承載能力的力量,無法被天道所容,所以才會被世道排斥。
前輩們讓她去往一個地方,取出了一具真人傀儡,將心髒安在傀儡身體裡,另外製作一個“人”,矇蔽天道。
等到她未來解決了這個世界即將面臨的災禍,便能取回心髒,假死去往她該去的地方。
那是一個極為古怪的秘境,妥善存放著無數張長了同一張面容的、叫做“晏依”的傀儡。
賀楚隨意取了一具將心髒放入,路遇一隻瀕死的鼠妖,便將鼠妖抹掉記憶,將鼠妖的魂魄放入這具身體裡帶回山門,果真矇蔽了天道。
也因為心髒在這具身體裡,她時常能感知到這具身體的情緒。
說實在話,鼠妖是最適合藏起她心髒的生靈,他們膽小怯懦,自怨自艾,天生就喜歡藏在陰暗裡,不惹人注意。
先前的鼠妖在這具身體裡時,賀楚最常感知到的便是無盡的恐懼和憂慮,那些情緒根本無法撼動她的心緒。
直到感應到鼠妖在水月鏡裡意外喪生,她尋了另一隻剛死不久的鼠妖打算給傀儡裡換一個魂魄,卻沒想到有魂魄捷足先登,佔據了這具身體。
那個魂魄和這具身體的相容度超出尋常地高,若是強行讓這個魂魄離開,必定會魂飛魄散……
賀楚到現在也不知道讓這個魂魄留下的決定是對是錯。
這個魂魄的情緒實在是太豐富,時而像是炸裂的煙花,又像是春日裡罅隙裡生長的樹,生機勃勃,無比耀眼,迫切地生長著,甚至有時候能攪動她平靜的心湖。
她一直在觀察著這個新的魂魄。
她看不透這個晏依。
這個晏依不和之前鼠妖那般懼怕又羨慕她,心中大部分時候都充滿了歡愉和希冀,雖然貪財怕死,卻會因為一隻蛇妖的死去而感到難過,會冒險收留蛇妖的子嗣……
或許是因為心髒在晏依身體裡的原因,晏依和她之間存在某種超出常人的默契,晏依甚至能察覺到她的情緒,表達出她的意思。
她此時也能感覺到胸口前所未有的急切的心情——晏依很想讓她嘗一嘗眼前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