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炤一陣恍惚,回過神來,才看到拉住他手的不是別人,正是周於禮。
“……怎麼回來了?”連裴炤都沒有感到,自己的聲音是從沒有過的驚喜。
就好像在家等候從軍歸來丈夫的妻子,聽到敲門聲,開門一看是丈夫……
“帶你去見我爸媽,他們……想見見你。”
……丈夫還帶著在戰場是認識的 “紅顏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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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炤的心情不美麗。但在周於禮有些認真又期待的目光裡,裴炤也無法拒絕,只好帶著白舟藍霽蘇迪他們一起,還有一隻掛件謬以。
“媽,這是我新交的朋友。”
餐桌上,周於禮向父母介紹。
周母已經不複之前那樣消瘦,走出喪子之痛,他們似乎也無法對殺死親生孩子的——所剩唯一的“孩子”産生恨意。
周母日漸豐腴。
反倒是周父似乎半瞎了雙眼,兩隻眼睛需要湊得很近才能看清。
原本幸福的家,現在一副晚年悽慘的樣子。
“……好,好好交朋友。”周母如此說,卻在目光劃過白舟和藍霽的發色與瞳色後,露出濃重的不贊許。
眾人也是第一次來朋友家裡做客,有些拘謹敏感,尤其是藍霽,注意到周母的表情後,擔心周母誤會周於禮交些壞朋友,趕忙解釋道:“阿姨,我們的頭發是天生的,不是染的。”
他說這話算是非常真誠了,但在普通人眼裡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更何況像周父周母這樣的人,若是別人敬他們三分,他們就要得寸進尺。
果然,只聽周母清脆地笑了一聲。
“哈哈,小娃娃別以為我年紀大了好騙,哪有人是這個發色的?沒事的,阿姨知道你們小年輕喜歡搞這些。”
裴炤聽著便皺起眉,直覺這頓飯不會善了。
但他——作為上門看丈母孃和老丈人的女婿,下意識想著要給他們留個好印象,雖然不見得拍馬屁,但大抵是不好給白舟他們出頭的。
裴炤興致缺缺戳著眼前碗裡的一塊米飯,心不在焉。
突然從斜刺裡伸出一雙筷子,夾著一塊紅燒肉,往他碗裡放。
順著筷子向上看去,果然是周於禮。
裴炤稍稍有些心理安慰。周於禮總歸是掛念著他的,還記得給他夾菜——
裴炤稍有安慰,正要往嘴裡送,就聽見女人說道:“小禮,你們關繫好的啦?人家有胳膊有腿的,怎麼還要你給夾菜的。”
她這話說的,在裴炤聽來非常刺耳。筷子上那塊紅燒肉一下子從鮮美變得油膩,簡直叫裴炤快要吐出來。
周於禮低低叫了一聲:“媽。”
裴炤只感覺更難以下嚥了,他捂了一下胃,默默放下筷子,臉上努力勾起一個不太好看的笑容:“叔叔阿姨,我不太舒服,麻煩周同學照顧我了,我先回家了。”
裴炤說完,只感覺胸口酸澀得發漲。
他沒想到,他和周於禮第一次澄清關系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他從小便不是在什麼幸福的家庭裡長大的,對親人感情淡薄,從沒期盼過能得到家人的祝福。
曾經他想,他與周於禮便是天造地設,木偶師的設定叫他們永遠也別想分開,可現在,周於禮有了愛他的父母,他必須把“家人”這件事搬到臺面上了,他想過好好表現的。
可是……還沒開始,他就已經搞砸了。
那麼接下來的事情,他是不是也要一件件搞砸呢?
裴炤大腦遲鈍地想:那就全都搞砸吧,周於禮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他不想去爭這種必輸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