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胃裡還疼著,即使在昏迷中,裴言卿的眉心也微微擰起。
初時越看在眼裡,抬手想為他揉散,觸及那粒沒被洗去的硃砂痣時,動作又悄然停滯。
記不清多少次午夜夢回,少年溫軟的笑臉浮現在他眼前,眉間一點硃砂明豔如火,卻始終是觸不可及的鏡花水月。
從未有哪怕一次像此刻這般,真實安靜地存在著,任由他撫弄摩挲。
裴言卿睡著時顯得很乖,總是清清冷冷的杏眸閉合起來,圓潤的眼窩暈著淺淡的紅,濃密的長睫撫著瑩白肌膚,美得像只攝人心魄的妖。
指腹從前額一路下行,拂過秀挺的鼻尖,濕潤的唇,光潔的下頜,最後停留在脆弱的咽喉處。
在那裡,他能清晰感知到裴言卿的脈搏和溫度,彷彿漂泊不定的孤舟終於駛到了駁船的港灣,幾乎要溺斃在無言的溫柔中。
不知過了多久,指下的喉結忽然動了動。
初時越收回動作,望著他長睫顫動,緩緩睜開雙眸,眼神由迷惘轉為清醒:
“怎麼是你……在這裡?”
“你助理有事先走了,今晚我陪床。”
前者拍了拍手邊的行軍床示意,“整夜我都會守在這,有什麼需要隨時開口,不過喝水吃飯都得等到明天。”
或許是麻藥作祟,盡管內心未必情願,裴言卿暫時也沒有板起面孔趕人出門的力氣。
感受著胃裡隱約的灼痛,他輕輕吐出一口氣:“醫生怎麼說?”
“胃潰瘍加外力沖擊,引發了急性胃出血,至少得住院留觀一週。”
初時越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撐著病床護欄的手指節攥得發白,“試鏡的時候已經很疼了吧,為什麼不肯放棄?”
“……因為我想要這個角色。”
聲音很輕很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裴言卿澄澈的眸子裡浸了夜色,被無盡的黑暗染進幾分脆弱。
過往的種種經歷早已讓他明白,倘若不拼盡全力把握住想要的一切,所有的美好就會如指間流沙般消逝無蹤。
“或許,你可以試著再信賴我一些。”
沉默良久,初時越忽然開口。
“諸如秦曄、蕭旻之流,你的腳步不該被他們所牽絆,前行路上所有的障礙,都可以放心地交給我去清除。”
略顯肅殺的話語,瞬間將兩人間那層影影綽綽的窗戶紙點破。
裴言卿手指撚磨著被角,輕輕抿住了唇。
即使初時越不挑明,戲裡戲外的偶遇,熟悉的香水味,莫名倒黴的競爭對手,樁樁件件的巧合裡,都無一例外地存在著他的身影。
悉心關照,貼身保護,風雨無阻……這些確實讓人動容。
可過往的傷害始終那樣血淋淋地橫在眼前,不可否認,也無法磨滅。
“那麼,初時越。”
相隔五年歲月,他終於再次直視著對方的眼神,平靜地喚出這個名字。
“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去相信一個曾經背叛、傷害過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