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做頓飯吧,論約書亞活了那麼多年唯一沒有學會的事情,那就是做飯。連創世造人都難不倒的白神,竟在做飯這件事上一敗塗地。在人間遊歷的時候,他寧願不吃,也決不自己下廚。再說這些年來他的口味已經被崔斯坦慣得挑剔了,更加覺得自己做的菜難以下嚥。
就當是“君子遠庖廚”吧。
洗衣縫紉這檔子事更加用不著他親自動手。潘瑞戴斯的制服都是自帶清潔魔法的,稍微一撣就潔淨如新。至於襪子,崔斯坦似乎也都在頭一天晚上給他補好了,還在破洞處給他縫了個小太陽。
既然什麼能做的都沒有,那就看會兒書吧!
站在書架前挑選一會兒,看到一本《五年遴選三年模擬》,想著要不拿下來熟悉一下業務?
可是剛坐下,翻開第一頁,便呆住了。
書的扉頁裡夾著一張照片,是若幹年前自己剛當上第七小隊隊長時拍攝的。當時小湯米還沒來,手下只有娜塔莎和馬克兩個人,自己站在中間,大天使米蘭達紅發如荼,站在最右側。
這本書也是她當時送給自己的,可見她那時就已經把自己列為了天使候選人,所以送他這本書希望他好好複習,爭取早日考上。
看著看著,眼前就模糊了。約書亞合上書,把照片在手裡捏了半晌,顫抖著,終於想到今天可以幹什麼。
天啟之變後,潘瑞戴斯之心燃盡,在它的舊址上,新建了一座紀念碑。
紀念碑就是兩個大小相等的同心圓環,不斷地交錯轉動。在這兩個圓環的周圍,密密麻麻鑲滿了鑽石,每一顆都代表一位在天啟之變中犧牲或死亡的天使,也包括晦天使。
當夜幕降臨,再也不是潘瑞戴斯之心獨耀穹蒼,而是這些零零碎碎的星火點綴夜空,隱入繁星。在紀念碑旁邊,有一個半透明的法陣,每顆鑽石代表的名字和他們生前最後的影像滾動播放。
約書亞在紀念碑前駐足良久,直到看完了所有的名字。那一張張過去曾無比熟悉的面容,如今卻成了紀念碑上凝固的畫面,心中忽然有口氣堵著上不來。
有些時候,人的情感會被封閉起來,尤其是當你有目標,或者有需要立刻去做的事情的時候。可是當一切塵埃落定,一切歸於平靜,那種遲到的痛感,才會如同胃部反酸一樣翻湧上來,燒心灼肝。
這時候,他發現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人。
是神奇動物研究所的前任大天使海倫。她已經從崗位上退下來,現在在潘瑞戴斯頤養天年。她坐著一把長翅膀的輪椅,看來當年的巨龍給她造成的傷害終究是無法彌合。
“嗨!”約書亞略顯侷促地打了個招呼,因為她的傷與自己多少有點間接關系。
海倫倒是坦然,微微在輪椅上欠了欠身:“主神。”
約書亞覺得自己當不起這聲“主神”,額頭微微發汗:“以後別再叫我‘主神’了,我早已放棄了神格。”
“連私下裡叫叫也不可以嗎?”海倫歪著頭問。
“呃……最好也不要叫了。”
海倫點點頭。過一會兒又道:“你也是來看這些身故者的嗎?”
約書亞點頭:“我今天第一次來,你呢?”
海倫平靜地道:“我過去常來,今天大概是最後一次了。”
約書亞吃了一驚道:“此話怎講?”
海倫轉過上半身,面向他道:“我決定進入烏洛波洛斯迴圈。”
約書亞表示理解:“是啊,誰都會有那麼一天,只是一般都有一個契機,或者發生了什麼。你的契機是?”
“並沒有什麼契機。只是天天坐在這裡,看多了這些名字,忽然很想下去,替他們將沒有機會再擁有的人生經歷一遍。”
她忽然頓了一下,話鋒一轉:“你還記得朱諾嗎?就是阻止巨龍那天,跟我們在一起的那個新靈魂。”
約書亞道:“記得,那是一個很陽光的姑娘。”
海倫道:“那天是她到上面來的第一天,就被分配到我手下。我們這個部門平時工作其實沒有什麼風險,跟你們靈魂打撈部相比甚至清閑,因此我們這裡也沒幾個人。那天收到天使長的命令,我挑人準備出發,大部分都畏縮在後面,只有朱諾舉起雙手主動要求我帶上她。
“我看著她眼中的光還未熄滅,那是屬於生者的光,那是在任何環境,任何苦難下都會安然度過,百折不撓的勇敢之光,我想,我正需要這樣的人,於是就把她帶上了。可我那天應該拒絕她的。
“如果她能活到今天,應該已經是個天使了,以她的熱情和能力,我一定會推舉她參加天使遴選。可她卻永遠的停留在了那一天。要知道,所有來到珀迦託雷工作的靈魂,他們的人生都是被意外打斷的,而她在一天之內,被意外打斷了兩次,死了兩次。這都是我的錯。”
約書亞靠近她,拍拍她的肩道:“朱諾如果知道你這麼自責,是會傷心的。她是個勇敢的姑娘,如果她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調整好了狀態,說明她的適應能力很強。或許靈魂消散也是一種狀態,像她那樣的姑娘,會在任何一種狀態都生活得很好。”
大天使低頭抹了一把眼淚。她冰藍色的眼睛像鑽石湖泊,清澈深邃:“也是有緣,最後一次有幸在這裡得見主神。”
約書亞:……都說了,不要再叫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