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燈18)
邏格斯神雷厲風行,整句話音還未從祂口中完全落定,手中黑氣便凝成一把嚴酷的冰矛,鋒利粗糙,邊沿布滿倒鈎和棘刺。
這把兵器以迅雷之勢朝崔斯坦當胸刺下。料想約書亞會坐不住,拿弗他利先一步採取行動,隔空將祂定死在獵魂獸背上,赫爾墨斯吃勁發出一聲低吼。
“等等!我有話要說!”崔斯坦高喊。
冰矛的尖端已經刺入胸膛,鮮血染紅衣襟,他卻並未瑟縮,連背都沒有躬一下。他幾乎是敞開懷抱歡迎那把兇器穿透自己身體,就好像他罪有應得。
邏格斯皺了下眉頭:“太遲了,我趕時間。”
但祂的手卻無法往下用力,彷彿有一股相斥的力量在同祂作對,冰矛在傷口處上下抖動,終於退出一毫,血跡暈開一圈。
崔斯坦抓住時機道:“約書亞,我知道你在裡面,能聽見我說話,對不對?”
邏格斯撇撇嘴,顯出一個極度厭煩的表情。
“其實我早就認出了你,從你第一次滿身傷痕,衣不蔽體地出現在我門前,我就知道是你!除了你,還有誰會視傷痛如無物,剛一擺脫九死一生便來尋我?
“我潛意識裡一直都知道,只是始終不願承認,我不清楚是為什麼,直到你逼我審視那時的自己,我才終於明白過來:我已浸淫悔恨多年,不願相信幸運會再次眷顧,我以為自己一介凡人早已被神明見棄,更不敢奢望你會一次又一次地奔向我。
“人總是容易因為個人的痛苦而忽略他人的感受。我當時一心以為是殘酷的命運又想捉弄我,亦或是黑神研究出折磨我的新詭計,我以為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活該承受,每天看著面容與祂酷似的你,卻又對你體內蔓生滋長的完全不屬於祂的暗影無能為力,只能充當一名獄卒,殊不知,你也在忍受煎熬!你不僅要看著我作繭自縛,看著我被悔恨蠶食,看著我彌足深陷,對你屢次遞出橄欖枝視而不見,還要為了我壓抑天性,違背本心,為我扭曲成另一個人的樣子。
“但即使是這樣,你也沒有恨我、離開我,而是一直陪伴在我身邊,我們一起度過的時間,比前兩次加在一起還要長,最後的最後,你又因不忍看我繼續受苦而賜予我最終的仁慈……
“還記得當年,我們一起鋪設那條通往木屋的小徑時,你對我說了什麼嗎?你稱贊這很美,簡直是一座虹橋,即使真實情況是這條小徑在你看來荒唐可笑,那些五彩碎石在陽光下折射出的光輝讓你頭暈目眩,每次走在上面都會讓你難受不已,惡心反胃,但你仍願意為我違心地說喜歡,幫我一起建造它,忍受每天一開門就要見到它,甚至每天走在上面回家。
“一想到你因對我的愛而備受折磨,我就心如刀絞,這麼看來,我的確罪該萬死。
“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什麼用,我不想祈求你的寬恕或原諒,我只想告訴你,約書亞,謝謝你回到我身邊。”
他的手溫柔地罩上冰矛上那隻手,帶著微涼的體溫和對這世界最後一點眷戀。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移開,一直注視著面前這張臉上,神情真摯而滾燙。
“我的話說完了,現在,請動手吧!”
邏格斯翻翻白眼,一道大力壓下,血和肉發出短促的“尖叫”,冰矛尖端完全沒入崔斯坦身體,穿胸而過,從後心刺出。他身體顫抖一下,噴出一口鮮血。
拿弗他利感到手下約束法陣松動,竟叫約書亞掙脫,隨即便不顧一切地俯沖下去。
冰矛刺入後邏格斯便棄置不顧,任他像被丟棄之物一樣墜落,約書亞眼看就要趕到身旁,一陣滔天氣浪襲來,伴隨著撲鼻的腥臭以及山崩地裂的轟鳴……
祂被掀翻幾個跟頭,好不容易才穩住自身,來不及弄清發生什麼,又馬不停蹄地追趕崔斯坦極速下墜的身軀。
“別怕,我接住你了。”約書亞道。
祂將他抱在懷裡,手指摸到從背後透出的尖銳,鮮血沿著指縫流淌、滴落。
崔斯坦嘴唇發白,卻掛著一個得勝的微笑:“我賭贏了,你看到嗎?我沒讓你失望吧?”
約書亞順著他的目光向上望去,只見另一個自己也正飄蕩著墜落,被緊隨其後的路西法和拿弗他利一把撈到獵魂獸背上。祂的翅膀上沒有黑氣,只有森森白骨。
然在祂們周圍,一團濃黑的密雲正無頭蒼蠅似的亂竄,伺機想要重回這具身體。
邏格斯沒了身軀,法力也自然失效,那還沒來得及載入完成的災難戛然而止,只有黑暗靜靜裹挾著世界。
聲音自黑雲中傳出,似乎失去了那種震懾的威力:“看來是我高估了你。我還以為,你會有所不同,被人輕視,得不到尊重,總是生活在別人的陰影下面,這種失望和背叛的滋味會讓你清醒一點,看來也不過是個軟弱的東西,和另外兩個一路貨色。”
聽得出來,邏格斯仍在慫恿黑發約書亞接納祂進入自己的身體。
崔斯坦蓄力大聲道:“不,是你低估了約書亞對我、對天下所有人的愛!”
邏格斯冷笑起來:“愚蠢短視的家夥,就算你們逃過一劫,你們的世界也遲早要完蛋。信仰之力依然枯竭,你們兩位始神簡直比凡人好不了多少。”
約書亞忽然道:“我一直有個疑惑,在此請教一下,如果說天使之願蘊含著必然實現的力量,那始神之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