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望著他,目光深遠而複雜:“不,是你太低估自己了。”
她又一次拍拍他的肩膀:“這裡的每個人能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賜,但我們卻共謀向你隱瞞了一切,沒有給你應得的尊崇和感恩,很抱歉。”
她低下頭,蠍尾辮順著修長的脖頸垂下,儼然一副聖徒模樣:“這條路,前所未有的崎嶇和艱難,你終究要一個人走完,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陪你走到終點,但至少,請允許我做你的開路先鋒,為你掃除一些荊棘。”
她朝約書亞微一欠身,抬頭向那些低飛的晦天使道:“孩子們,去邀請他跳支舞吧!”
晦天使的隊形再一次變化,從緊密到稀鬆,慢慢向四周散開,最後在神殿的穹頂之下組成一個美麗的圓環。
潘瑞戴斯之心外的光線已經暗淡到看不出來,整座神殿內的唯一光源是約書亞微微發亮的翅膀,他用掌心托起一個光球為所有人照亮。突然間,腳下地面向下一沉,伴隨著巨大的轟隆聲,神殿開始向一邊傾斜,僅剩的幾座階梯也開始崩塌。
終於,崔斯坦帶來的那些信仰之力也消耗殆盡了!
潘瑞戴斯之心外,眾天使還在拼命力挽狂瀾。他們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不知道這間神殿其實是座巨大的空墓,也不知道天使長已經不在,而且隨著信仰之力的枯竭,他們的法力也開始衰退,翅膀如墜巨石。盡管他們使盡渾身解數,昔日冰霜般美麗高貴的臉龐一個個都紫漲成豬肝紅,潔白飄逸的制服被血水層層疊疊的浸染成鐵鏽色,也還是於事無補。
這座承載了全世界希望的聖殿終將隕落,帶著埋藏在其中的秘密,永遠地粉身碎骨。
約書亞朝著路西法大喊:“帶你的女兒們先離開這裡!”
他託著光球,找到拿弗他利昏迷的位置,赫爾墨斯還馱著祂,就在一座即將解體的階梯下面。他飛到獵魂獸面前,用自己的半吊子魔法生物通用語命令牠遠離這裡,也不知道是發音不標準,還是有主人在此的緣故,大貓並不配合,約書亞只好強行將牠拖離,剛走出沒幾步,身後的階梯就轟然倒塌。
約書亞捏了把汗,轉身去找崔斯坦,習慣性地以為他一直跟在身後,結果卻發現自己錯了。
崔斯坦在離他很遠的地方,正不斷朝著神殿內一面雲母石壁走去。
約書亞朝著他的背影喊:“你幹什麼?快回來!我們一起出去,這個地方馬上就要墜毀了!”
崔斯坦聽見他的聲音,回頭報以一笑,卻接著向石壁走去,步履如飛。
路西法和她的女兒們也還在原地,誰都沒有要撤退的意思。晦天使們艱難地維持著隊形,在傾斜的屋頂下跌跌撞撞地環飛,路西法和黑發約書亞遙遙對峙,似乎都在確保對方不會出其不意。
約書亞的內心幾近崩潰,他在想:這些人究竟怎麼了?為什麼沒有人想要逃跑?彷彿這座空蕩蕩的神殿裡有比他們性命更寶貴的東西,彷彿他們相信,只要意志足夠堅定,一切就都會過去……
他來到崔斯坦身邊,想把他帶走。
崔斯坦已經站在石壁跟前,仰頭望著那貫穿整座神殿內壁的浮雕,那些陰刻的符文蜿蜒漫長,沒有起始也沒有終結,周而複始,生生不息,像一條源遠流長的命脈。
“你還記得,我第一次靠近潘瑞戴斯之心時,祂的光焰忽然暴漲,灼傷了我的眼睛嗎?”
沒有等約書亞回答,他便自顧自說下去:“其實那時候我就想起來了,你就是我一直要找的人。我不在乎你是白神約書亞、先知約書亞、妖僧約書亞還是隨便什麼人捏造出來的,只有他一絲魂魄的凡人約書亞,在我這裡你只是你,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約書亞,沒有字首,沒有稱謂。”
玉石地面傾斜著,崔斯坦所在那頭高高翹起,背後是瑰麗宏大的雲母石壁,微微透出遙遠的宇宙星光。有那麼片刻,約書亞感覺自己已然失語。
“你知道,我為什麼沒有馬上告訴你,而是隱瞞至今嗎?”
他抬起手臂,緩緩伸向牆面。
“我在等你願意,願意欣然成為我的白神;我也在等你愛上我,因為愛人的信仰之力,可以以一當百。”
在他手心觸及牆面的瞬間,雲母石壁被驟然點亮,奪目的光線一圈圈沿著石壁上鏤刻的聖書體咒文向外蔓延,然後百川入海般彙聚到潘瑞戴斯之心北極,又從那裡四散開去,流星般繽紛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