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書亞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思考是在什麼地方。
白光、懸掛、束縛……
他推斷自己是在一個白絲織成的繭裡。一個生命從一種狀態過度到另一種狀態,需要經過一個“蛹”的孕育時期,這是潘瑞戴斯最喜歡搞的一套修辭把戲。
約書亞努力扭動著身體,希望能從倒掛的地方掉下來,可腳下那頭似乎很結實。
他只好用指甲拼命向外鑽洞,包裹他的似乎是某種有韌性的材料,質地並不太硬,幾分鐘後,他就在上面鑽出一個小洞,再耐著性子慢慢把洞擴大。終於,他鑽了出來,看著身後那張洩了氣一樣軟綿綿的蛹皮,心想自己果然猜得不錯。
他的視野似乎也有所改變,眼角最外側餘光似乎被什麼遮擋。一回頭,發現自己的背後儼然已有了一對嶄新的白色翅膀。他嘗試動了動,它們便如他所願地展開,翼展超過三十英尺,果然八面威風。
可別人都說,天使獲得翅膀需要經歷十分嚴酷的摧殘,他剛才似乎還好?一定,沒有那麼簡單。
周圍是一片陌生的景緻。一條鐘林毓秀的山脈環繞四周,遠遠可見一片寬闊的屋舍,只不過掩映在一團霧氣中間,看不清楚。
他往前走了幾步,忽然看見一個黑發的少年,抱著膝坐在一個焦黑的土堆前哭泣。
約書亞單膝跪下,問:“小朋友,你為何哭泣?”
黑發少年抬起淚水縱橫的臉,他的眼瞳是赤銅色的,像極了約書亞隨身攜帶的那塊幸運石。他抽抽搭搭地轉過身,把背後兩團血糊淋剌的肉團給約書亞看。那肉團上還粘著折斷的羽毛和骨頭。
“我把我的翅膀的弄壞了,”那小小少年道,“哥哥,你可以從你的翅膀上拔一根羽毛,給我修補翅膀嗎?”
約書亞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他反手去拔翅膀上的羽毛,卻是無論如何都拔不下來。
天使翅膀上的羽毛,每一根都和他的本源之力息息相關。在本源之力春秋鼎盛的時候,翅膀上的羽毛豐厚而蓬鬆,一旦本源之力稀薄,羽毛就會凋落。
因此從天使的翅膀上拔毛,是如同扒皮抽筋一樣的痛苦,是從身上硬生生撕下與你血脈相連的東西,就如同卸下你的手指或腳趾,是需要極大的勇氣,忍受極大的痛苦。
約書亞心一橫,閉上眼睛,用力拔下一根長長的飛羽。
尖銳的痛感就像一根帶有倒刺的箭順著傷口往裡鑽。他強忍著痛,慘白著臉將那根翼羽遞給少年。
“拿著,去修補你的翅膀吧!”
少年卻沒有接,他從地上站起來,低著頭,眼睛卻一直盯著約書亞,目光裡有說不出的詭異陰鷙。
他忽然道:“即使我未來會變成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我會摧毀你苦心經營的一切,我會叫世界悲鳴,讓怒火吞噬一切……你也願意給我嗎?”
約書亞額頭掛下冷汗,但並不是被他的危言聳聽嚇的,而是因為斷羽的傷口疼痛:“拿著吧,我想你一定很疼。”
是啊,他才拔一根就這麼疼,這孩子卻是生生把自己的翅膀撕碎了呀!
少年接過羽毛,轉眼間,便長成一個亭亭如蓋的男子,身材頎長,一襲黑袍,黑發披散在肩上,背後一雙猶如山峰般高聳的巨大黑翼上,依稀可見一根白色的羽毛。
他們身後的景緻也迅速切換,似乎置身於一座繁忙的城鎮,只是四周依然像籠罩了一層薄霧,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陰鷙的笑:“哥哥,這可都是你的錯。”
他把手一揮,四周的商鋪、門面便都陷入一片火海,更有火束從天而降,天空中隱約有黑色的巨影掠過頭頂,人們的慘叫聲不絕於耳,不時有人跑過約書亞面前,面板焦黑,或者幹脆就是用一副骨架在跑,身後拖著被燒得融化下來的皮肉。
在他身邊,驟然堆起無數焦炭,仔細看時,那不是焦炭,那是一具具燒得碳化的屍體。
他直視著面前的男子,大聲質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那男子卻只是淡淡一笑:“哦?這就心疼了?我還有更好的呢。”
他隨機從身後逃竄的人群中抓了個人過來,五指成爪,牢牢鉗住他的喉嚨。那人被拎到約書亞面前,定睛一看,居然是崔斯坦。
“你放開他!”他厲聲道。
男子卻笑得越發肆意:“我憑什麼要放開他?就憑他是你的寵兒嗎?”
他又伸出另一隻手,從後面又抓了個人過來,把他並排與崔斯坦舉在一起。
“那他和他有什麼不同呢?你說如果我只同意放一個的話,你會選哪個?”
“不!”約書亞伸手想直接搶人,卻再一次發現自己無法動彈,彷彿有千百隻手抓住他的翅膀將他向後扳扯。
他回頭一看,那些剛才圍繞在他腳下的焦屍不知什麼時候都活了過來,一隻只黑色的面目全非的手紛紛攀緣上他潔白嶄新的翅膀。
對面那個黑翼男子道:“只需拔下他的一根羽毛,你們便可複活,每人一根。”
於是那些焦黑的手開始發出聲音:“求求你,救救我們!”
“求求你,給我一根你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