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場電影,內容都不會太健康。
他們駐足在影院門口顯示排片的大螢幕前,挨個看了遍所有片名,幾乎都是那種暴力又血腥,充斥陳詞濫調和套路的驚悚電影,什麼《利斧驚魂》、《燒焦女屍》……要麼就是一些涉及性剝削和性虐待的情色電影,比如《我和□□大佬的一千零一夜》、《銷魂夏日》等等。好不容易找到一部標題小清新的古裝愛情故事片——《王後的新裝》。
”就看這部吧。”約書亞揉著酸脹的眼睛說。事到如今,也只好矮子裡面拔將軍,將就著看吧。
等他們坐進放映廳,才又感到一絲絲狐疑,偌大一間映廳除了他們沒別人,或許他們能包場不是沒有原因的,比如這部電影已經難看到觀眾甚至不願買票進來睡覺。
“莫非講的是和《皇帝的新裝》一樣的故事?”約書亞不禁有些後悔。
好在,電影並沒有如它的名字一般無聊,實際上還挺感人的。講的是一個虛構王朝,一位公主,在親眼目睹父母被敵人殺害,從自己手中竊走國家後,又遭到軟禁和毒打,並被迫嫁與他為妻,成為他的王後,為他生兒育女。公主曾有個親梅竹馬的戀人,但身份低賤,是宮廷馬夫的兒子,然而正是由於他身份低微,無人設防,竟一點一點在竊國者的宮廷爬上了高位。最終,他與王後裡應外合,殺死了竊國者,奪回了本應屬於她的王位。但出生問題再次成為橫貫在這對愛侶面前的鴻溝,大臣們不同意王後與他的婚事。最後,王後將國家交到自己年幼的兒子手中,由信賴的老臣輔佐,自己則追隨戀人,換上了一襲最樸素的新裝,出發去鄉間生活。
當大熒幕上畫面,由勾心鬥角的宮廷轉入開闊無垠的天地,王後和她童年時期的戀人,在經歷陰謀與暗算、懷疑與憤怒、背叛與決裂之後,終於在踏上自由旅程之時,第一次將自己的全副身心都交給他。在一片寧靜幽深的林地中,在溪水旁,在柔軟青綠的苔蘚上,兩具千瘡百孔又疲憊不堪的身軀才首次擁有了水乳交融的接觸,王後不再年輕的臉龐又煥發出光彩,而馬夫的兒子流下了幸福的淚水……
約書亞感覺到身旁的崔斯坦下意識捏緊了自己的手。
從電影院出來,雪已經停了,地上只積了薄薄一層。一輪下弦月高掛在天空,街上已經沒有什麼行人,只有那些行道樹上的彩燈明媚依舊。寒冷的北風迅速風幹他們眼中的霧氣,現在,終於是時候回去睡覺了。
”你說,王後和那個馬夫之子為什麼沒有從一開始就相認?他們明明一直都懷抱著同一理想。”崔斯坦仍在對電影中的一些細節耿耿於懷。
”因為,人心是經不起試探的,在重大變故面前,為了生存下去,甚至能將靈魂出賣。公主眼中看到的是自己在宮廷裡舉步維艱,像被圍困在獅群中的羚羊,身邊所有人都在虎視眈眈地看著她,而童年時代的玩伴卻在敵人的宮廷裡仕途通達,一路高升;馬夫之子眼中看到的則是,公主已經做出選擇,為了一襲華服、一頂後冠,為了榮華永駐、富貴不老,選擇與敵人同衾同塌,並育有子嗣,只有自己忍辱負重、孤立無援,為的甚至是一個不再愛他的女人,和一頂她不再看重的王冠。”
“不應該這樣。他們可是從小一處長大,彼此知根知底的戀人吶!”崔斯坦喃喃地說,“我只知道,如果是我認定的人,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我都會不遺餘力地相信他、支援他,因為我知道他絕不會背棄我,就像我也不會背棄他一樣。”
如果他要我死,我就立刻去死。
如果他要我活,我就億萬斯年地賴活著。
如果他要我等,我就天長地久地一直等下去,等到他回來向我兌現諾言的那天……
崔斯坦的眼睛望著空無一物的遠方,眼中的哀傷加深了。後面的話他雖未說出口,但有那麼一刻,約書亞卻覺得自己感同身受。
“只是個故事,別太當真了。”他笑著伸手胳膊,將他摟進懷裡予以安慰。
崔斯坦臉一紅,低下頭不再說話。
腳下的薄雪傳來沙沙輕響,踩上去很柔軟,就像踩在棉花上。小金剛才已經在電影院裡睡過一覺,此時又精神抖擻,拼命拽著牽引繩往路邊的綠化帶裡鑽,看來想方便一下。
約書亞蹲下來解開繩子,放它去尋找滿意的如廁地點。
崔斯坦卻出神地盯著地面,臉上浮起一個諱莫如深的笑意,同時又透出少許羞澀。
約書亞感到好奇,於是又小小地運用了一下自己的讀心術,看到他腦海中的畫面:電影尾聲處纏綿悱惻的場景與現實中的人物交疊起來。輕輕一笑,覺得沒有什麼不妥。
初次見面以來,崔斯坦簡直就像是在他的審美點上,嚴絲合縫地長了個人,及至朝夕相處,又一起經歷了出生入死,約書亞只覺對這人,是越看越入眼。
他並非惺惺作態之人,喜歡就是喜歡,願意就是願意,沒什麼好遮遮掩掩。
更何況,他還看過他的春夢,證實了他對自己也有同樣的意思。
他湊上去,猝不及防地在他鬢角吻了一下。
“如果你想,回家我們也可以……”他用金色的眼睛望著他,比萬家燈火連成的海洋還要溫柔,比億裡星河彙成的光縧還要明媚。
“不!”崔斯坦的臉色驟然一白,像是受到什麼難以原諒的折辱那樣連連後退,雙手拼命搖出了殘影。
“抱……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自知失言,急忙找補,慌亂中幾乎有些語無倫次,“我已立誓為祂守節,而你是自由之身,當選擇一個與你一樣的。一個背誓之人為人所不齒,更談何與你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