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可太不一樣了!”約書亞聽起來就像一場騙局中的受害者那樣急赤白臉,“潘瑞戴斯的靈魂需要往生,黑爾的靈魂需要嗎?”
骨哨的另一頭,路西法伸直雙腿,從纖長的煙管裡深吸一口,緩緩道:“那你也沒問呀?你大可以在一開始就問我一聲,我定會知無不言。不過現在多說也無益,人你已經全須全尾地帶走了,恕我不接受退換。”
“你管這叫全須全尾?”約書亞氣得一拳頭砸在窗臺上,“心智上的殘疾也是殘疾好不好!他現在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哦?”路西法挺直了腰桿,臉上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笑,“他的記憶裡有什麼東西對你如此重要?值得你為他龍潭虎xue也闖一闖?”
約書亞後背一僵,他早該料到像路西法那樣敏銳的人,不該和她有過多交流。
“呃……也沒什麼,工作需要而已。我們在珀迦託雷的人一般都會傾向保留記憶,因為這樣才能更好地體會我們所服務物件的感受。”
“那關於自己的過去,你還記得些什麼?”路西法有意無意地提問。
“……無可奉告。”
骨哨裡傳出路西法的輕笑。
“隨便你。不過作為朋友,我有義務向你提個醒。崔斯坦到過黑爾,這就意味著他的靈魂之書可能已經被銷毀,他既無法進入烏洛波洛斯迴圈,也無法永久留在珀迦託雷,他將成為一個‘無籍遊魂’。這樣的靈魂,通常會面臨兩種結局:一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靈體自然消散;二是被紀律委員會捕獲,進行銷毀。”
約書亞用餘光瞥了眼崔斯坦。看起來他並不在偷聽他們對話,而是專注地打量著灰撲撲的地毯,眉心微蹙。
他將骨哨湊近唇邊,壓低聲音道:“我還有多少時間?”
“一個天堂日。”
“好,多謝提醒。”
“或許你可以問一下你們那邊的天使,具體該怎麼做。”
結束聯絡,約書亞轉身回到屋內。崔斯坦看著他,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完全不為自己擔心。
他嘆了口氣道:“餓了嗎?我去弄點吃的。”
崔斯坦點頭。
約書亞緩步走向廚房。他平時不怎麼下廚,家裡有的食物也多半是深加工産品,只需自己加熱一下就可以。
崔斯坦卻從背後盯住了他的一雙赤腳。腳底板烏黑,踩在藏汙納垢的地毯上,每一步都激起一朵小小的蘑菇雲。
若他是白神,崔斯坦自然不會說什麼,神明行事,自有揆度,他豈敢置喙。可眼前之人只是個和他一樣的普通人,看他居於這樣灰塵橫行的室內卻毫無顧忌,他不由得露出一點擔憂之色。
“這麼髒的地你怎麼還赤腳啊?”
約書亞:“……”我就喜歡赤腳,你管得著嗎?
他回頭打量著他道:“還是先拾掇拾掇自己吧。去洗個澡,把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換掉。”
他從衣櫃裡拿出一套整潔幹淨的衣服遞給他。崔斯坦問:“家裡有拖鞋嗎?”
“有,門後面的櫃子裡。”
約書亞看著他走進浴室,正準備去廚房弄點吃的,沒想到他又出來了,手裡端著滿滿一盆熱水。
“坐下,先把腳洗了,穿鞋。”
約書亞無奈搖頭。
他走到床邊坐下,崔斯坦把水盆放在他面前。他剛想自己把腳放進去,崔斯坦卻跪下了,朝他伸出雙手。
約書亞愣了愣:“你想幹什麼?”
“腳給我呀?”崔斯坦表情真誠而坦然,彷彿這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像是……孝敬?
水溫剛好,不涼也不燙。約書亞感覺疲憊像芝士那樣融化,變成某種香香軟軟的感觸,印在記憶裡。
說來也奇怪,約書亞平素不習慣接受別人的侍奉,就像早些時候在黑爾,叫他坐著兩名晦天使抬的肩輿都感覺如坐針氈。但看見崔斯坦跪在自己面前,雙手伸進水盆裡輕輕搓掉自己腳上的泥垢,他卻莫名有種放鬆的感覺,就好像知道面前這人不會因此而評判自己。
洗完腳擦幹,崔斯坦又替他穿上拖鞋,這才站起來端著水盆進了浴室,門一關,開始沖澡。而約書亞也走進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
心中不知怎麼湧起一股歲月靜好的感覺,彷彿日子本該是這種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