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沒錯。”路西法打斷了娜塔莎,“黑爾的亡靈確實脾氣火爆,你們最好還是待在外面,我保證他不會有事。”
他衣衫襤褸地倚在吧臺上。
這是一名很英俊的男子,一眼看去便覺出挑,與酒館裡那些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之輩不屬於同一類。他有一頭深栗色的卷發,濃密捲曲,就像早餐牛奶裡的巧克力穀物圈。
酒保是具沒有肉的骨頭架子,動作嫻熟地往他面前扔了個空杯:“想要喝點什麼?”
他卻抬起頭,雙眼迷茫道:“你知道白神嗎?”
骨頭架子瞪著空空的眼窩望著他:“知道啊,就是天上那位神祇。”
“那你知道祂在哪兒嗎?”他撲到吧臺上,就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樣死死握住那隻骷髏手,幾乎將酒保賴以為生的器官捏到散架,“我要去找祂!我剛才明明已經見到祂了,可一眨眼,祂就又不見了。”
這是他掉下黑爾的第六天。在這裡,時間的流逝對於晦天使和那些失德後被永遠困在黑爾的亡靈體感上是全然不同的。對於晦天使們而言,每分每秒都投入在那些有意義的事件中,光陰似箭;而對於那些亡靈,卻只能在縱欲、酗酒和等死中虛擲自己最後的生命,漫長無盡。
他便是後者。
初到這裡的時候,他便和人打了一架,把衣裳弄成這副樣子。起因是對方無理由挑事,他本不予理睬,誰知對方不依不饒,硬說他掉下來的時候破壞了自己的運勢,加速了自己的死亡,要他償命。他轉頭就走,那人卻直接跳到他背上,將他掀翻在地。
這要是在平時,他完全可以三兩招制住他,然後拍拍屁股走人,可不知怎麼的,他就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拳頭,想狠狠揍一頓眼前這個無理取鬧的人。他當然不知道這是因為黑爾地下城魔法的緣故,能激發人心底最黑暗的一面,從而將暴力潛能無限放大。
他們打了一架,在某個時刻他殺紅了眼,那人的脖子就在他手下,他本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他掐死。但他忍住了,不知怎麼清醒過來,對於剛才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敢置信。他匆匆向那個被他打得鼻青臉腫的人道了歉,便倉皇離開。偌大的黑爾地下城漫無邊際,而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執念,那就是找到約書亞。
不對,現在已經沒有人知道祂的名諱,大家都稱祂為“白神”。
這六天來他從沒有合過眼,始終在找尋,不斷向周圍人打聽,依舊毫無線索,卻收獲了不少白眼和拳腳。
當他看見這家“死神酒館”的招牌時,心裡一下子又燃起希望。酒館裡顧客熙來攘往,一定會有人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
骷髏酒保無悲無喜地道:“那你可來錯地方了,在這裡是找不到你說的那位神祇的。”
旁邊一個人偷聽到他們的對話,語調尖刻地插進來說:“我們這些人呀,都是被祂唾棄的。你說你找祂幹嘛?祂會撈你出去嗎?”
“說的對啊!祂老人家高高在上,有美酒、美女、數不清的金銀財寶,卻把我們丟在這裡喝貓尿。”立刻有人出聲附和。
“但凡祂分我一個老婆,我也不至於出去□□女人啊!”
“祂若是讓我出生在有錢人家裡,我又何苦去搶劫殺人呢?”
“依我看,祂就是存心要讓這個世界不公平,這樣才會有人向祂祈禱,祂才有利可圖!”
“可不是嘛?”
……
越來越多的聲音加入到聲討白神的陣營中來,大家越說越亢奮,越說越激動,卻難得的觀點一致,沒有打起來。
“你們都錯了!”卷發男人嗓音洪亮,竟是一下就蓋過所有沸反盈天的喧嘩,“這一切不是祂造成的,而是你們自己的所作所為造成的。”
他那雙棕色眼睛睜得很大,蓄滿哀傷,彷彿剛才聽到一個不幸的訊息,自己為之傾盡一生的夢想永遠不可能實現。
人群中安靜了幾秒,隨後,有一個亡靈高聲道:“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為祂說話?”
“照你說的,我們都是自作自受,那你又是犯了什麼進來的?殺人?放火?搶劫?”
“我……”他答不出來。
“切,我還以為有多清高呢。”
“就是呀!”
“你要真的那麼信祂,怎麼不跪下懺悔呢?怎麼不痛哭流涕,求爺爺告奶奶地說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說不定那個狗屁白神就會原諒你……”
拳頭慢慢捏緊,憤怒的火在心中燃燒。但那火不是為自己而燒,是為了那受辱的神祇。他告訴自己:冷靜,別沖動!祂不會希望你那麼做。祂從來都是反對暴力的,認為“只有無罪之人才能擲出第一塊石頭”。
這時,人群中有個矮個兒男子道:“你們有聽過那個笑話嗎?說白神與妓女的區別?”
“是什麼?說來聽聽。”
“大意就是說,妓女送你上天堂,而白神送你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