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你咬我!”
大孩子手一鬆,小湯米就落到他腳下,趁他在那兒捂著手背原地跳腳,他趕緊爬開兩步,卻又被另外兩個堵住。
“給我打他!狠狠打他!”
小湯米蜷縮在地上,三個大孩子對他又踢又打,甚至沒有避開頭部。他瘦弱的身軀無遮無攔地承受著他們不知輕重的毆打,他覺得痛,但更多是擔心,擔心一會兒回去該怎樣和爸爸媽媽解釋。
媽咪,我剛才忙著救人,一不留神就被人給揍了……
媽咪一定會說:傻孩子,你又不是什麼大英雄。要先學會保護自己,別讓媽咪擔心,再去保護其他人啊?
一頓拳打腳踢過後,鼻青臉腫的小湯米搖搖晃晃站起來,以為自己終於可以離開。雖然渾身疼得要命,但他一聲沒吭,拖著腳步一瘸一拐地向巷口挪去,不求饒,也不哭泣。
他越是這樣,就越是叫那幾個大孩子惱火。
他們想看他戰慄不已,想看他跪地求饒,眼淚和鼻涕混著地上的汙泥,然後他們就可以放過他,因為知道他會為此難過,並從此更加懼怕他們。
“沒看出來,你這小身板還挺扛揍?”
大孩子不甘心就這麼放過他,又一拳過來,然後單手卡住他的脖子,把他釘在牆上。小湯米頓時因窒息而漲紅了臉。他把嘴巴張到最大,可空氣卻進不到肺裡,他想大聲呼救,可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聽說人快被掐死的時候,眼珠會爆出來,我一直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小湯米從來不留指甲,因為媽咪告訴他要注意個人衛生,所以他十根指頭都光禿禿的。他想用指甲去摳掐他脖子的人,卻發現根本傷害不了他,倒是激怒了大孩子,讓他變本加厲,換上雙手。
後面的跟班在起鬨:“再用力一點,我看他左邊的眼睛已經有點凸出來了!”
“我也看到了!老大加油,馬上兩隻眼睛就都出來了!”
在意識彌留的盡頭,小湯米記得自己好像尿了褲子,非常不體面。他覺得自己似乎從身體裡脫離出來,從一個更高的視角,看到自己的模樣:臉是豬肝般的絳紫色,雙眼凸出,嘴巴大張,下巴彷彿脫臼……
忽然,他聽見巷口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們在幹什麼!”
小湯米回頭,看見一男一女兩名成年人正朝自己的方向奔去,他認得他們,是自己學校裡的老師。那個剛才逃走的女孩,跟在他們身後。
大孩子們丟下他的身體拔腿就跑。兩位老師沒有追趕,他們跪在他一動不動的身體旁邊,努力做著最後的搶救。
可他終究還是回不來了。
男老師朝女老師搖搖頭,站起來開始打電話。女老師向女孩走去,神情哀傷。
小湯米看見女孩臉上亮晶晶的淚痕,她的腿顫得支撐不住自己苗條的身體。女老師對她說了什麼,她便搖搖晃晃地向後倒去,幸好被老師抱住。
她還是為我回來了。小湯米欣慰地想。
他抬手擦擦眼淚,低頭朝下面望了望。珀迦託雷在高高的雲端,離地面那麼遠,家在哪裡根本望不見。
他走得很慢很慢,步子邁得歪七扭八,彷彿喝醉一般。他用不好也不想用翼式揹包,只把那對碩大的翅膀背在背上做個樣子,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奇怪。珀迦託雷街上行人稀少,大家都習慣飛行,偶爾落下來走幾步,也不會把翅膀收起來,因為這裡實在太大,走路費勁,人間的代步工具又無法使用。
他不想回到空空的房子裡,四壁之間只有他一個人,連說話都有迴音。
他忽然一屁股在馬路牙子上坐下來,從口袋裡掏出用紙包著的半截火腿腸——這是他早餐剩下的——也不吃,就這麼呆呆地坐著。
大天使米蘭達從出赫柏通天塔大門的那刻起,就注意到了這個鬼鬼祟祟的孩子,一直遠遠地跟著。
他總是能讓她想起一段遙遠的過往,屬於她還在人間的日子。她不由得遷怒約書亞,讓這個初來乍到的孩子一個人遊走在危機四伏的路上。雖說珀迦託雷比起人間要安全許多,可關於從黑爾逃逸的獵魂獸在此間遊蕩的傳聞從未停息。
而且,他看起來連飛都不會!
她想著明天見到約書亞,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帶新人是要負責到底的,像他這樣管頭不管腳怎麼行?
一條飛犬從她頭頂掠過,落在離小湯米兩米遠的地方。它渾身金毛,背上長者一對淺金色的羽翼,姿態矯健,脖頸處有一圈蓬鬆的領毛,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豎在半空,翕著烏黑的鼻子緩緩朝孩子靠近。
飛犬是非常有靈性的小動物,它們本是人間的寵物犬。按照規定,赫柏通天塔不收容動物的亡靈,但神奇動物研究所認為這樣的生命不應該只存在於人間,於是將死去的寵物犬進行改造,給它們插上一對和毛色相稱的翅膀,投入潘瑞戴斯,作為工作犬使用。所以從天性上來說,它們與人間的狗狗並無差別。
小湯米剛伸手摸到飛犬的腦袋,它立刻就繳械投降,圍著他又叫又跳,大尾巴搖得像個螺旋槳。孩子開心地掰下一截火腿腸,放在掌心裡遞給它。
哈!我知道你在動什麼腦筋,小子。米蘭達心想。
她不能放任他這麼違規,然後受到珀迦託雷紀律委員會的處罰,可能會被調去天氣區做更苦的差事,或者是在若幹年後進入輪回系統時由於一兩個負積分而被丟進不好的人家。
“住手!”她撤去隱身咒,猛然出現在小湯米麵前,十分嚴厲地說。
孩子被嚇了一跳,慌忙收手,可還是晚了一步,飛犬的舌頭從他的掌心掃過,捲走了那截火腿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