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諶冷眼瞧著他的色厲內荏,輕笑一聲道:“久聞王大人掌管燕都刑獄,手下審過犯人無數,從未有過冤假錯案,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他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似笑非笑地看著王衡,又道:“不過王大人說我眼熟是何意,在下祖籍隴西,長在西北,未曾見過王大人,莫不是王大人見今日是個好日子,湊趣不成?”
王真死死盯著他的面容,“衛校尉說笑了,”他舉起一杯清酒,“賀衛校尉高升。”
謝諶舉杯一飲而盡,“那便多謝王大人。”
沒了熱鬧看,其餘官員也各自舉杯敬酒去了,一時間觥籌交錯,熱鬧非凡,謝諶遙遙朝林書閣舉杯,林書閣溫柔一笑,用口型對他道:“少喝些。”
二人默契十分,謝諶自然知道他在說什麼,只伸出一根手指道:“最後一杯。”
不遠處永元帝下首坐著的丁文博高聲道:“我聽聞林大夫與衛校尉相識於微末,情比金堅,又結為兄弟。此次西征,多賴林大人手下之火器,不知二位如何相識?我大燕向來以孝治國,朝中多推崇孝悌之士,林大人可否與我等說說你們是如何相識?如何在西北步步高昇,如今又在燕都身居高位?”
林書閣奇怪地看了看這丁家子,不是說朝堂鬥爭皆是隱於暗處嗎?怎麼還有這樣直接圖窮匕見的?
他起身道:“敢問這位大人是?”
旁邊裡面有官員道:“此乃丁大司馬長子,衛尉大人丁文博。”
衛尉掌管整個北軍,怪不得永元帝要找人制衡,北軍在丁家手裡,果真權傾朝野,氣焰囂張。
“原來是丁大人,下官失禮了。”林書閣恭敬道,“大人如此關心下官,倒是教下官惶恐不已。”
“你有何惶恐?”丁文泓斜著眼睛看了一眼林書閣。
林書閣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下官來自西北,自幼失怙,平日裡只有伐柯人如此關心於我的身世,不想丁大人慈心善意,我…下官實在感恩。”
“你知道就……你敢將我與伐柯人相提並論?”丁文博怒氣沖沖,咬牙切齒地看著林書閣。
伐柯人就是媒人。
林書閣連忙躬身行禮道道:“是我言錯,是我言錯,丁大人勿怪。”他舉起酒杯,“此三杯酒就當我向丁大人賠罪。”
他連飲三杯,看得眾人目瞪口呆,有人只道果然是西北邊塞來的土包子,聽不懂人話還粗蠻無禮,有人卻看出林書閣在拐彎抹角罵丁文博多管閑事,人家兄弟倆如何相識又與你何幹,還有人看出林書閣這是故作此態,並不想回答丁文博的問題,而且進退有度,得罪了人又示以懵懂之態,自罰三杯卻讓丁文博再不能發作。
丁文博氣得七竅生煙,還欲再與林書閣分辨,只聽一道蒼老而又沉穩的聲音傳來:“文博,殿前失儀,還不退下。”
丁文博眼中帶著兇狠,狠狠剜了林書閣一眼,“是,阿父。”
丁巖何目光如電,銳利的眼神看著林書閣片刻後道:“本官聽說林大人在西北興辦學堂,置物富民,百姓交口稱頌,人人皆言林大人是能吏,幹吏,今日一見想來傳聞也有虛言。”
這是直接說林書閣剛剛在扮豬吃老虎,表裡不一,要麼是傳聞有假,要麼林書閣心機深沉。
謝諶剛要開口,林書閣搶先道:“下官在西北不過是小打小鬧,大司馬為國為民,宵衣旰食,整個大燕皆言大司馬忠君愛民,是我朝肱骨之臣,”他靦腆一笑,“當不得大司馬如此嘉獎。”
丁巖何目光陰冷,這是要裝傻到底了。其他人不知是要驚嘆林書閣裝傻充愣的功夫,還是感嘆年輕人初生牛犢不怕虎,不過也有人真信了林書閣確實沒聽出來丁巖何弦外之音,在心中洋洋得意,窮地方來的果然蠢笨,還以為別人誇你呢。
四下安靜,一直沒說話的永元帝道:“朕倒覺得伐柯人找上林愛卿理所應當,朕聽聞愛卿進城時被燕都娘子手中的瓜果香包砸得滿身都是,今日見了愛卿,果真是宋玉之姿。”
階下大臣紛紛笑了起來,有人道:“我也聽說了此事,據說衛校尉和林大夫進城時,京中販賣香包瓜果的小販掙足了銀錢。”
此話一出,殿內氣氛立刻為之一變,眾人舉杯暢飲,絲竹聲悅耳,歡笑聲一片。
宴會結束,林書閣暗自出了一口氣,婉拒了要請客的官員,站在階下等著謝諶。
謝諶這邊同樣推辭了不少上前或是搭話或是試探的官吏,快步走向林書閣。
“哥哥,今日辛苦了。”謝諶低聲道。
“不辛苦,演得挺開心的。”林書閣言笑晏晏。
二人並肩而立,林書閣看了看四周偷偷摸摸朝這邊看的官員,道:“我們回去說話。”
這時,一道尖細的聲音傳來,還有些氣息不穩,只見一名中官急匆匆跑過來道:“林大夫留步,陛下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