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昀想著燕都的陛下剛剛親政,自是用人之際,林書閣才能非凡又心繫百姓,若能為陛下所用,定能如虎添翼。
“他是我兄長,我從羌人部落逃出來之後身受重傷,便是哥……他救了我。”
謝諶看著寂寂夜色,那夜也是這樣的夜晚,不過要冷上許多,他躺在西北蕭肅的冷風中,謝家眾人的臉在他腦海裡此起彼伏地出現,一會是大父見他天賦極好,笑著將他拋起來,大笑著說謝家將帥之門要有傳人了,大父如此說皆因父親和兄長皆是文官,未能繼承謝家武人之風。
一會又是父親聞言勸他謹言慎行,不可調皮搗蛋,惹你母親生氣,一會又是兄長和阿嫂聯合幫自己求情,一幕幕畫面如走馬燈般接踵而至。
最後定格在謝夫人將自己推出謝家的一幕,他流著淚,想說二郎可能只能到這裡了,對不起,是二郎無能,未能讓謝氏一族沉冤昭雪。
他漸漸閉上了眼睛,等著西北的風雪將他吞沒,卻不想聽到一聲天籟之音。
有人經過,他不知是敵是友,只能賭一把向來人呼救,不想遇到了哥哥。
被他背在背上,他只道在西北這樣的風霜下,他竟然感覺到一陣暖意。
“竟然是林縣丞救了公子?這可真是,怪道我見他眉目清朗,惶惶君子之風……”
謝諶聽他連誇一串好詞,也道:“哥哥確實如此,但我想哥哥並不願意去燕都。”
燕都如此局面,新帝只不過是被丁家扶上帝位的傀儡,如同元慶帝一般,若新帝真想奪丁氏權力,必定少不了血雨腥風,哥哥此時前去燕都,不免參與其中,哥哥一無根基,二無黨派,拿什麼去和丁家抗衡,靠新帝嗎?謝諶心中自嘲。
況且哥哥性子純正,他也不想讓他去蹚這渾水。
阮青昀奇怪得看了一眼謝諶,小公子看來和林縣丞關系不錯。不過,現在的燕都世家盤根錯節,又有丁家手握重權,林書閣要想出頭,必得投靠一家,但以他的人品性格,必然不願意,那便只有當純臣一條路,但這條路確實危險,一不小心便是萬劫不複,小公子這麼想也沒錯。
他嘆了口氣,和他講起燕都的現狀,新帝剛剛親政魏郡便發生饑荒,丁家利用天象災異來攻擊上書支援新帝親政的大臣,朝堂之上相互攻訐,你來我往。丁家又勢大,帝黨節節敗退,為了安撫人心,新帝親下罪己詔,才平複了這次鬧劇。
只是丁黨一看新帝示弱,在朝堂上肆意清除異己,打得帝黨一退再退,所以新帝才會派出他來賑災,安撫民心。
而丁黨怕他賑災有功,得了民心,便派了丁文泓一個紈絝子弟過來分功,一路上他捉拿斬殺了不少貪官汙吏,這些人大多數都是丁黨。
也有官員體恤民情,冒著觸犯國法的危險私自開倉放糧,他也酌情處理,認為其事出有因皆是為了百姓,特地稟告新帝赦免了他的罪責。
“大人此行兇險,回去之後恐有一場惡戰。”謝諶聽他分析朝堂局勢,感嘆道。
“公子所言甚是,只是我為官數載,當年初出茅廬之際第一次受挫便是年輕氣盛得罪了上鋒,若不是謝公查清事由,還我清白,只怕我早已是黃土枯骨了。”
“但有些事情總是需要人做的,譬如當日的謝公,也譬如今日的我和以後的公子。”阮青昀意有所指,輕聲道。
謝諶眸子幽深似海,彷彿要將人溺斃一般,他抬頭直直看向阮青昀,笑道:“既然如此,大人不妨找幾個人,他們既不是丁黨也不是帝黨,卻是內心熱忱,一心向公之人。”
“公子如何得知他們?”阮青昀震驚道。
謝諶沒說話,只在桌上用手指蘸了蘸水寫了幾個名字。
阮青昀默默記下這幾個人名,抬頭重新看了看謝諶,印象中這位小公子還是在燕都出了名的“謝家玉郎”,人人只誇贊他的樣貌,對於他的才能似乎謝家從未傳出一絲一毫,他也只是聽說這位小公子不像他父兄一般擅弄筆墨,似有承繼謝公之志,至於其他不得而知。
看來經歷家族巨變之後成長了不少,再也不是當年被謝夫人送來後神情恍惚,滿心只有殺了仇人洩憤的小公子了。
又或者他本來就是如今看到的這個樣子,只是謝家不想他木秀於林?
阮青昀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不由得盯著謝諶出神。
謝諶卻彷彿沒察覺到他的視線一般,轉而問起了甘州事宜,阮青昀也順勢轉向了他在甘州所見所聞。
“大人想在燕都也將這些技術傳出去?”謝諶為他斟了一杯茶後問道。
“確有這個想法。”阮青昀回道。他在甘州親眼見到百姓各種謀生手段,而這些皆是由那位林縣丞想出的技術實現的,若是燕都也有此番幸事,不知會有多少百姓受益。
“那大人可能保證此番技術不會被世家把持,繼而盤剝百姓,成為其攫取巨大利潤之道?”謝諶反問。
阮青昀沉默許久道:“不能,也罷,姑且再等等。”等新帝掌握大權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