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愛自己呢?”蔣輕歡伸手關了臺燈,她在月色下親吻陸小滿的額頭。
蔣輕歡很想問陸小滿是不是心裡很委屈,她很想向陸小滿鄭重地道歉,那些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所有一切一切都被她揉和在那個晚安吻裡,她希望陸小滿能夠懂得,懂事的孩子一定會懂得,懂事的孩子什麼都會懂得。
那天之後陸小滿和蔣輕歡在阿雨面前刻意表現得關系十分冷淡,父母與初中班主任在阿雨內心腐蝕的孔洞就像是一筆巨額貸款,陸小滿和蔣輕歡需要用漫長的一生去償還。
蔣輕歡去外地演出的時候陸小滿偶爾會乘車跟去那個城市,她們在陌生城市的酒店裡終於能回歸情侶的身份,因為平時太過壓抑,所以釋放時潮濕而又熱烈,潮濕得像是一場遲來的春雨,熱列得想把彼此揉碎。
蔣輕歡有時會覺得自己與陸小滿像是在偷情,陸小滿卻表示她對著一切並不介意,只要能和蔣輕歡在一起,即便偷偷摸摸她也願意。
那年秋末蔣輕歡從海都演出回來發現家裡住著七名年僅十幾歲的少女,客廳裡鋪著一排睡袋,玄關鞋櫃旁東倒西歪地躺著七隻五顏六色的書包。
“阿雨,你在做什麼,你知道這是陸小滿的房子嗎,我們姐妹兩個都住在這裡已經很過分了,你邀請客人來家裡之前必須得和房主打招呼。”蔣輕歡找了個藉口將阿雨叫到門外商議。
“姐姐,她們都和我當年一樣……”阿雨臉上絲毫沒有歉疚。
“你的意思是?”蔣輕歡屏住呼吸等待答案。
“她們和我一樣都是因為無法持續送禮被老師霸淩的孩子……”阿雨補全了那段話的後半句。
“所以呢,所以你要怎麼做?”蔣輕歡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我想收留這些和我處境相同的孩子,我想重回過去拯救當年無助的阿雨……姐姐指望不上,我只能指望自己。”阿雨的話像鞭子一樣抽打蔣輕歡的心。
“我出錢給你另外租個住處吧。”蔣輕歡不想阿雨進一步佔據陸小滿的家,陸小滿現在已經活得像個隱形人一樣,她無論如何都得為陸小滿保住一方天地。
“你還是那麼偏袒她?”阿雨擰著眉頭反問蔣輕歡,她目光裡赤裸裸的恨意已經無法掩藏。
“阿雨,你一直以來都在針對陸小滿,別再繼續這樣下去,我三天之內會給你的朋友找到新住處,我保證她們會住得比現在舒服。”
蔣輕歡並不反對阿雨幫助那些處境相同的少女,如果阿雨因此能內心得到治癒,如果那些孩子因此不會重走阿雨的老路,那麼阿雨目前所做的一切自它有存在的意義。
“蔣輕歡,我猜你是借機也想讓我和小時一起搬走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陸小滿還藕斷絲連,我現在收留這些孩子不止是為了自己,同時也是為了給你一個向童年的我贖罪的機會。”阿雨因蔣輕歡想為她們另租房子的事大發雷霆。
“我……向你贖罪?”蔣輕歡再一次毫無預兆地跌入“失格姐姐”的深淵。
“嗯,你要向童年的我贖罪,你錯在把音樂理想擺在了第一位而不是我這個妹妹,你錯在當爸爸向我施暴的時候沒有奮不顧身擋在前面,你錯在只顧著練習你的破爛小提琴忽略我日漸陰霾的情緒,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推動我犯罪的幫兇。”阿雨終於將她心中鬱積多年的埋怨和盤托出。
“那麼我呢,阿雨,我只比你大兩歲卻要在你面前承擔母親的角色,這樣對我很公平嗎?你以為我很享受做姐姐嗎?你以為我很享受扮演母親嗎?
你知不知道這種身份對我來說就是千金的重擔,我從小到大都被這個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你知道我多想摘掉這根掛在我脖子上二十幾年的鎖鏈嗎?
你為什麼不讓爸爸媽媽贖罪?你為什麼偏偏選擇折磨我與陸小滿?為什麼?
難道你不是仗著我心裡在乎你這個妹妹嗎?
難道你不是仗著出獄後我對你百般縱容嗎?
阿雨,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欺負姐姐?”蔣輕歡淚流滿面地質問對面怒容滿面的阿雨。
那是她們姐妹倆在人世間的最後一次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