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阿雨,你們兩個在吵架嗎,小滿,你的臉為什麼腫了?”蔣輕歡發覺兩人之間氣氛不對語氣頓時變嚴厲,她又一次在不知不覺間被架上了家長的位置,只要她在妹妹身邊一天就永遠無法逃脫“母親式姐姐”的沉重枷鎖。
“狗小滿的臉上有個蚊子,我幫她把蚊子拍死了。”阿雨一臉不服氣地敷衍自家姐姐,蔣輕歡一瞬彷彿回到阿雨十幾歲時最叛逆的那個時間段,她好厭惡當年那個因為總是倍感無助而常常歇斯底裡的自己。
“你覺得我會信嗎?”蔣輕歡將雙手抱在胸前蹙起眉頭。
“你可以問問狗小滿我說得對不對?”阿雨目光中流露出濃重的敵意與挑釁。
“阿雨說得對。”陸小滿像團柔軟的棉花一樣放棄了抵抗。
“你們兩個別想著就這麼糊弄過去,愚弄我很好玩嗎,當我是傻子嗎?”蔣輕歡言語間與陸小滿目光交彙,陸小滿抿了抿嘴唇心虛地避開了蔣輕歡眼眸之中的追問。
“我打了她……”阿雨見蔣輕歡不依不饒只好承認。
“為什麼?”蔣輕歡滿眼不解地質問面前的阿雨。
“我打她是因為……因為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覺得她根本就配不上你,她做狗替你□□趾都不配。”阿雨鄙夷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陸小滿,她的目光像一排釘子一樣紮進陸小滿的心裡。
陸小滿很熟悉這種嫌棄的目光,繼父看她的時候就是這樣,他每一個無聲的眼神都是這世間最惡毒的唾罵,他恨不得用目光剝她的皮喝她的血,恨不得用目光把她的骨架死死釘在牆頭。
“所以呢,所以我就該一輩子單身對不對,即便我的女朋友不是陸小滿,你依然會吹毛求疵對不對?”蔣輕歡知道阿雨並不是對陸小滿這個人有敵意,阿雨真正不滿意的地方是陸小滿與她之間日漸升溫的關系。
“對。”阿雨坦然承認,她的語氣那麼理所當然,如同在回答一個今晚吃什麼菜或者等下坐哪路公交車之類的無關緊要問題。
“我需要理由。”蔣輕歡早在開口之前就已經大致知道阿雨即將給出的答案,她需要的僅僅是二次確認。
“我討厭狗小滿的理由還不夠明顯嗎?因為狗小滿的出現分走了你對我的愛,分走了你對我的關注,我的世界裡容不下這個搶奪者!姐姐這輩子都不可以談戀愛,你只能愛我,你只能一輩子像媽媽一樣愛我,你必須得用餘生裡的每一分每一秒來補償我,補償這個家庭給我人生帶來所有的缺失,補償爸爸媽媽在過去這些年裡的失職。”阿雨紅著眼睛對蔣輕歡講出隱藏在心底的真實想法。
“可是憑什麼呢,阿雨,輕歡不過比你大兩歲,那個時候她也是個孩子啊。”陸小滿難以置信地望著對面的阿雨,她彷彿這輩子第一次聽到如此荒唐的言語。
“憑她是姐姐,憑我是妹妹。”阿雨像一條懼怕被主人遺棄的狗一樣眼巴巴地望著蔣輕歡,她眼神裡的渴求像是從頭一顆頂橫飛來的子彈擊碎了平日裡的強硬偽裝。
阿雨彼時悲哀地意識到自己經過這麼多年並沒有長大,她依舊是那個停留在十三歲的小孩子,她什麼都不想要,只想一輩子牽著姐姐的衣角跟在姐姐的身後,那才是她這輩子內心深處真正渴求的東西,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她不敢細想,她不敢觸碰,她不敢描述。
阿雨在期待姐姐的抉擇,當年十幾歲的姐姐在音樂理想與她之中選擇了堅守理想,如今二十幾歲的姐姐又會在陸小滿與她之間如何選擇呢?阿雨認定蔣輕歡今天的抉擇勢必會關乎她接下來的後半生,如果姐姐選擇她,她會好好生活,如果姐姐選擇陸小滿,那麼她便會徹底破罐子破摔。
蔣輕歡彷彿聽到自己頸子上鎖鏈嘩啦啦晃動時的清脆金屬聲響,她心疼阿雨內心的極度缺乏,同時她也感覺自己似乎一輩子都要背負名為“姐姐”這道沉重枷鎖,她不明白為什麼犯下錯誤的是父母和阿雨的老師,她卻被判作用一生被剝奪愛情的資格來償還。
“如果換做你當姐姐呢?”陸小滿又問阿雨。
“換不了,怎麼換?我這種懶人就算是活十輩子也永遠無法成為像姐姐這樣優秀的人,我有時也想不通……我們明明擁有相同的父母,同一個家庭,為什麼你是樣樣出色的模範青年,我卻活成了人們口中的反面教材呢?”阿雨雖然在回答陸小滿目光卻依舊停留在蔣輕歡面頰。
阿雨在監獄裡每一個難捱的晚上都會盯著灰撲撲的屋頂自問,如果十三歲那年她與母親見面時沒有被娛樂記者拍到,如果母親沒有為了怕事業受到影響緊急給自己安排轉學,她的人生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呢?
阿雨清楚地知道即便沒有發生那件事她也一定沒有姐姐優秀,她或許會成為學校裡一名教書育人的老師,她永遠也不會因為家長們的社會地位高低對孩子們區別對待,她永遠也不會販賣班級裡的座位,她永遠也不會針對任何一個孩子,永遠不會,她會把孩子們當做人,真真正正的人,而不是斂財和洩憤的工具。
她或許還會和女朋友擁有自己的孩子,她會成為那種對孩子無微不至的母親,她會關心孩子每一個細小的情緒,每一處微小的心理需求,她會用生命來關愛和呵護自己的女兒,她一輩子都不會給自己的女兒轉學……如果必須轉,她一定會好好地考察那所學校,調查女兒未來的班主任,如果班主任欺負女兒,她一定不惜生命代價和她拼命……她的孩子不能心中帶著傷痕長大。
“阿雨……”蔣輕歡見阿雨沉浸在想象之中欲言又止。
蔣輕歡本想對阿雨說她現在年齡還小,人生還有許多可能性,但是蔣輕歡忍住了。阿雨很討厭那些聽起來很空泛的鼓勵,蔣輕歡也覺得任何鼓勵對於一灘渾水般的生活來說都沒有任何實際意義,那些像雲朵一樣漂浮在空中的漂亮話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