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開場第一場戲就是伍南春的,是在村口的小路上,春生蹲在泥土地上,用一根細長的樹枝撥弄著腳邊的野草,身旁是她的黑狗臘八。劇組的演員狗選的是一隻名叫“饃饃”的黑狗,跟劇本裡的“臘八”一樣,是隻毛色純黑、眼睛烏亮亮的土狗。
劇組最開始想找訓犬師帶狗,但我否決了。在這邊,反倒是本地的土狗更合適,它們熟悉環境,也不會怕山裡的路。饃饃是附近村民家的狗,也是臨門一腳決定的。它平時在村裡跑慣了,特別機靈,喊一聲就能過來。場務開玩笑說饃饃是天生吃這碗飯的。
“機位調整好了嗎?”我站在監視器前問道。
攝影師比了個“ok”的手勢,副導演也點了點頭。
“伍老師,你準備好了嗎?”我扭頭看向伍南春。她點頭,饃饃很配合地甩了甩尾巴。
“好,那我們準備。”我抬起手,對所有人示意,“第一幕,村口。”
場記板落下,“咔噠”一聲,鏡頭開始滾動。
伍南春本身就瘦的不單薄,上了妝,加之有一種紮根於當地鄉土的氣質,上鏡簡直是活脫脫的春生,像是一根從這片土地生長出來的蘿蔔。饃饃也很上道,安靜地蹲在伍南春身旁,偶爾豎起耳朵聽聽動靜。饃饃和伍南春都一樣,它本能地知道該怎麼融入這片土地。
我握緊對講機,低聲道:“攝影,慢推。”
風吹過田野,小狗尾己和狗尾巴草都輕輕搖擺。鏡頭順著春生的目光一起落向那條村口的路,泥土被昨夜的雨打濕,顯得更深沉了一些,偶爾能看到殘留的腳印。
不論誰腳步踩到濕潤的泥地上,會發出極輕的“啪嗒”聲,濺起細小的漣漪。遠方的路上留下了新的足跡。鏡頭緩緩推進,沿著那道狹窄的鄉間小路向前挪動。小狗饃饃耳朵微微抖了一下,嗅了嗅空氣,黑亮的眼睛望著遠方,尾巴在地上輕輕掃著。小狗不會騙人,看來是熟人。
饃饃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朝著那個方向小跑了幾步,然後停下,回頭看了看春生,似乎在等她的反應。
她遠遠地望見一個小點走過來了,她站起身來,眯起眼睛,仔細瞧了瞧走過來的人。算不上熟人,谷家的大女兒,那個唯一考上市裡高中的學生。穀雨是一個和村裡人格格不入的姑娘,她生了一副好樣貌,白淨水靈,又會讀書,像是雞群裡的鳳凰。
穀雨常年在外面讀書,一開始是村小學,後來去了鎮上讀中學到縣高中。回來一趟不容易,又花錢路又遠,很少回來。彼此知道對方的名字,但幾乎沒說過話。
枝頭的鳥叫的咕咕的的,是一種春天即將蘇醒的訊號。她沒和穀雨說過幾句話,所以她也不打算和她打招呼,於是招呼著臘八跟她回家。
結果穀雨眉眼低垂,打破了這片靜謐的春晨。
她說,你還在這裡啊。
穀雨記得,她走時,也是在這兒見到了這個像野草女生和她的黑狗,一樣的季節,一樣的路口。春生抬眼看時的眼睛微微閃了一下,她好像確實有那麼一個春天蹲在村口時,見過穀雨。這算不上二人的第一次相遇。
“哦,是你啊。”季春生雖然意外穀雨回來了,但人家回家好像也沒什麼對。雖然不知道穀雨這個人咋樣,不過她對谷家人可沒什麼好印象。雖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但穀雨看起來可長得不像谷家人,至少她長得比她弟好看多了。
她對這個生人並沒有太多好奇心,也不感興趣她到底是不是跟她家裡人一個德行,畢竟她自己也是個怪人。於是叫了臘八:“走吧,回家。”
這場主要特寫給了伍南春,我特別喜歡伍南春抬頭眼神中轉瞬即逝的波瀾。有些人無需任何修飾,單一個人的本身就是在那卑劣的日子裡忽然而至的天明。
這其實也算季春生第一次"遇見"穀雨。
“過!”我拍掌,下一場是陸雯的個人戲。我剛想去找她,結果說曹操曹操到。這次的角色選角說實在的,真是巧上加巧,演繹角色的人和角色本身都有一種共通性。關於穀雨這個角色,其實就算那時陸雯沒有打電話給我,我也會舔著臉去邀她的,她們都是在泥濘中開出的花朵。
“咋了姐,剛想去找你來著,下一場你個人戲。”
“餘老師,”陸雯遞了瓶水給我道:“如果有人要來探我的班能給我批嗎?”
“也不是不行?不過哪個神人要跑大老遠山溝溝裡來探班啊?”我接過水瓶,笑著問她。
“公司裡的人。”
“對哦,你和伍老師還是一個公司的嘞。”我點點頭,“來唄,我沒啥規矩,而且你現在是金主大大。”
陸雯說可能明後天就會來人探班,我說行。
星傳還挺迅速的?不過我怎麼感覺對點不太對勁,陸雯笑個什麼勁兒啊?
“喂喂,”我伸手朝她面前揮了揮,“姐你咋了,吃錯藥了?瞎樂呵個什麼勁兒呢?”
陸雯聽到我的話,笑得更燦爛了,眼睛彎成了月牙。“我就是突然覺得你說得對,金主大大,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