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身子撐起,手指滑過下頜後到我的後頸,癢得讓我打了個抖,被那一瞬間的觸碰驚醒,面前那人是周汀。
原來是周汀啊,酒壯慫人膽,我一下扯上她領子,我說我要在你身上畫畫。
她問我:“同意餘翎這樣做餘翎會開心嗎?”
我瘋狂點頭,我說餘翎會開心的,於是她說好,那周汀同意了。
我帶著細支鋼筆攀上了周汀的肩胛骨,如西斯廷教堂天頂畫中神人之間的觸碰般。這是一塊未經雕琢卻渾然天成的大理石,每一寸線條都美得令人敬畏。
美的讓我手抖,我才不會說其實是因為我喝多了。
周汀賜我了一場獨屬於我的文藝複興,在那片微微起伏的肌膚上,我送上了我的獻禮——一隻銜著石榴花的飛鳥。
飛鳥的輪廓從她的肩胛骨展開,翅膀的弧線貼合著她肌肉的起伏,栩栩如生得像要飛走似,所以我沒有畫她的眼睛中的眼珠。她的喙輕輕銜住一朵盛開的石榴花,花瓣柔軟,彷彿能被一陣微風吹散。鋼筆出墨很好,我下筆很輕,周汀也輕輕地蜷縮起來了腳趾尖。
我將飛鳥的位置選在她肩胛骨最突出的地方,那是力量與優雅交彙的地方,彷彿天生為它預留了一個舞臺。石榴花的細枝延展到她的背側,和鳥的身形融為一體,交織,無處可逃。
“為什麼是飛鳥?”她低聲問,語氣裡帶著點好奇。
我握著筆,指尖在她肩上輕點,隨意地描摹。我很得意的說這是小小翎,這樣她可以棲息在沙汀上了,小鳥最喜歡沙汀了。
周汀問我小鳥會在沙汀上留多久呢?
我問你想讓她留下嗎,周汀說想。
如果這是紋下來的她大概可以一直存在,但這是鋼筆墨水。
我思考了一下說如果是鋼筆的墨水,大慨最多可以留一個星期吧,就算你後悔給我畫了,一個星期後也就消了。
周汀說那也太可惜了,她會想念小小翎的。她希望小小翎永遠留下來陪她,盡管她知道小鳥終歸是會飛的。
我仍盯著那隻我畫下的鳥,在上面落下了一個吻。我抬起眼說周汀說,我幫你問問小小翎好不好,看她願不願意跟小翎我分享一個落腳座標,然後我們一起在沙汀安家落戶。
小小翎是你的,小翎是你的,餘翎也是你的。
然後她笑了,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她伸出手,拂過我被酒氣燻得微微發燙的臉頰,她說:
“我把她們紋下來怎麼樣?”
我一愣,隨即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她的面板溫熱,呼吸平穩,似乎一切正常,沒有發燒發糊塗。
“你也喝酒了麼?”我小聲嘀咕,眼神裡滿是懷疑。
“那你希望她們留下來嗎?”她突然反問,語氣柔和得像是在低聲哄小孩。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她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我,那眼神太過專注,像要把我拆解吞食入腹中的沙塵。
我說,我希望你所希望的。
她說,我希望你不要飛走。
她給我頒布了十誡第一律,如同我是她的座下摩西。我心裡冒出這個念頭時,自己都覺得有點荒唐,可越想越覺得貼切。
我本應該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
“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別的神。”
但這話若是她說出口,我大概會毫不猶豫地雙手奉上自己的信仰,主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
“神是愛。” —《約翰福音》4:8
我終於為什麼那麼多人把自己的愛人勾勒成神了,這跟我之前的觀念是相悖的。我不得不承認我錯了一部分,我也開始迷信,開始渴望命格當中有你,你我的掌紋命理之中有相擬之處。
我是你的。
我是王爾德筆下的夜鶯,我所信奉的真主啊,請聆聽我的禱告,我向您獻身,獻上我的血與翎,我絕對忠誠和熾熱,永遠與您同在。
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