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孟新堂想,若是他和沈識簷都再年輕一些、不管不顧一些,亦或是,他自己若是沒那麼多顧慮,在沈識簷這個問題丟擲來之後,他一定會說一句,“我喜歡你。”如果這樣的話,那一夜大概便不僅僅是個他們獨處的雨夜,而是幹柴烈火燒不盡,衾影不問醒夢時。
可偏偏,他們都在相遇之前,已經見過了那麼多世事,學了那麼多剋制與取捨,有了各自想要到達的遠方。
“如果一生能找到一個愛人,已經很不容易,我不覺得一定要用‘男女’去限定愛情。”
沈識簷拎著衣服的手晃了兩下,一咧嘴,笑了,他拖著長音說:“啊,這樣。”
都是有分寸的人,一點猜測,萬不可挑明。
已經是淩晨三點,卻誰都沒提睡。
孟新堂燒了水,灌好暖水袋回來,看到沈識簷正坐在前廳的椅子上劃著手機。
他過去,沒容得沈識簷接過暖水袋,直接將裹著層薄毛巾的暖水袋敷在了他的肩頭。沈識簷似是打了個愣,才抬頭看向他。
“剛才忘了告訴你,你手機響來著,我看你睡得熟,沒叫你。”孟新堂低著頭,很認真地幫沈識簷熱敷。水溫不低,他不敢一直停在一個地方,就一起一落,防著燙到他。
“嗯,”沈識簷說,“我看到了。”
想起那條簡訊的內容,孟新堂突然有些想知道,以沈識簷的性格,會如何回複那位前男友。
“在猶豫著要不要把手機拿給你的時候,不小心瞥到了那條訊息。”孟新堂覺得,窺探隱私,即使是無意,也該道個歉,“抱歉。”
沈識簷停下手中的動作,很認真地看著孟新堂。第一次,有人因為無意看了自己的手機,跟自己道歉。
“看著我幹嗎?”孟新堂問。
沈識簷懶懶散散地笑了出來,睨著他道:“我在想,你的原則性到底有多強,你對自己的道德要求到底有多高。”
孟新堂低頭看著他,閉了閉眼睛。心緒本就被剛才那兩個突然的問題攪得很亂,他現在很想用手去擋一擋沈識簷的眼睛——他最受不了這人這麼笑著看他。
在他想重新凝神在熱敷這件事上時,沈識簷卻突然又開了口。
“你想知道我和他是為什麼分手嗎?”
讀心術?孟新堂懷疑。
但他躊躇幾秒,還是誠實地說:“想。”
“肉體出軌。”
沒管這四個字帶給孟新堂的驚詫,沈識簷轉著手機繼續說:“他後[後來?]來跟我說,沒有哪個男的能夠在面對一具誘人的肉體時沒有反應,我不信。現在我覺得,你就是他說沒有的那種人,情慾、物慾,你該是都看不上眼。”
在這一晚,孟新堂終於知道了沈識簷要找的是什麼樣的人。
後悔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還從沒體會過這樣的進退兩難。
很久,他的聲音才響了起來。
“識簷,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
“你想要的愛情,是什麼樣的?”
就是這個問題,讓沈識簷確定了孟新堂的愛。一樣東西,如果有一個人鄭重其事地問你想要的是什麼樣子的,那他一定想過要給你。
兩個明白人聊天會很輕松,只要彼此坦白。但此刻的沈識簷突然有些不輕松,有些患得患失,盡管他最終還是從了自己的心,但他不能否認他剛剛有一瞬間期待過,害怕過,期待他說的孟新堂正好能給,害怕他說的孟新堂正好不能給。他可以說一個囫圇的答案,去包括所有的愛,但那樣的話他哪裡還是沈識簷。
“三觀合,彼此信任,相依相伴。”沈識簷笑了一聲,“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該忙工作忙工作,沒事兒的話吃完飯一起遛個彎,賞個花,聽個曲兒,偶爾出去玩一玩,看看風景。或許我會經歷很多的無可奈何,但我希望我的愛情裡不要有。”
停頓了很久,沈識簷才又補充了一句。
“其實他有一句話沒說錯,我太理想化。”
孟新堂很想用蜷起的手指,去碰一碰他近在咫尺的臉。
那一刻,孟新堂覺得自己愛慘了沈識簷,哪怕一個人走完一生,也能愛他到生命終了的那一天。
可他捨不得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