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紳:“?”
朱伊伊忙不疊低頭,眼觀鼻鼻觀心,腳尖點點防滑地板,數著一塊磚到底有幾個格。她能感受到身邊的男人明顯不悅,礙於紳士風度,仍是字正腔圓、冷矜淡然地強調一遍:“我是孩子的生身父親。”
“這位先生,為孕媽媽就診需要全方位地瞭解生活情況,並非我個人窺探你們的隱私,”醫生聲色嚴肅,態度嚴謹,“所以請你不用為了面子扯謊,這裡是醫院診所。”
他幽幽地補:“而且朱小姐丈夫去世的事,我知情。”
病房內死一般的靜寂,彌漫著尷尬而詭異的氣氛。
須臾,賀紳略顯急促地交代醫生一句“稍等”,拉著朱伊伊出了診室,她像個被揪住葉子的柳枝,毫無抵抗能力,一路直奔走廊盡頭。
兩人怪異的氣場和姿勢沿途引來打量的目光。
直至賀紳單手推開安全門,走近空無一人的樓道,“啪”一聲,門關上,隔絕所有的視線。
周遭立時安靜下來。
“朱伊伊。”他幽幽地喊一聲。
她一激靈,硬著頭皮抬眼,底氣不足:“幹、幹嘛?”
賀紳睨她:“你是不是應該跟我解釋一下?”
朱伊伊緊張地吞嚥幾下口水,心虛地扯了扯嘴角:“我當時一個人做孕檢,怕醫生問這問那,也不想別人用那種怪怪的眼神看我,就撒了個謊。不都說分手後就當前任死了嗎,我就順嘴一說。”
越說越小聲,她自知理虧地摸摸鼻子,甕聲甕氣地道歉:“對不起嘛。”
沒有得到回應。
安全通道一片靜默。
實則賀紳在聽到她說“一個人孕檢怕醫生詢問、怕別人用怪怪的眼神看她”時,思緒怔了半拍。
而後如河水漲潮般,四肢像被浸泡在了深淵。
他似乎忘了。
即便他從沒承認分手,即便在他意念裡朱伊伊遲早都是賀太太,他們會領證結婚,會過得幸福美滿。但至少在這段時間,在其他人的眼中——
朱伊伊是一個單親媽媽。
沒有丈夫,沒有陪伴她的家人,形影單只地坐在醫院冷硬的長椅上,一個人默默地等待著檢查報告。就連碰到好生事端詆毀她“不潔身自好”的畜生,她都無法反駁一句。
她懷孕時才剛滿26歲。
大學畢業不過短短3年,職場經驗尚且蒼白得可憐,面對現代社會對女性一貫的苛刻與指摘,她有什麼辦法。
她只能選擇撒謊,以此來躲避那些唾沫星子。
唾沫星子不會殺人,但能在漫天四海裡淹死一個幹幹淨淨的生命。
賀紳,你有什麼資格指責她?
人言可畏的鞭子不打在自己身上,誰都不能感同身受。
他黑白分明的瞳孔緩緩挪向她的臉,忽然道:“對不起。”
朱伊伊有些沒反應過來,整個人被推著往後,溫熱的大手托住她的背部,眼前一黑,男人身上獨有的淡淡男士香水味襲來。
一瞬間她被賀紳抱在了懷裡。
他還是用最熟悉、也最能將她嚴嚴實實包裹住的姿勢,下巴擱在頸側,雙臂環住上身,利用軀體將她困在自己與牆壁的方寸之地,又鄭重地說了一遍:“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去醫院做孕檢,一個人等報告,一個人承受著那些異樣的打量和風言風語。”
“真的,很抱歉。”
朱伊伊一下怔住,無法思考。
賀紳胸腔像是被一把鋸齒拉拽,一下又一下地撕扯著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汩汩滴著血。他將朱伊伊摟得更緊,嗓音低沉暗啞:“我沒有怪你,我只是……”
忽然好心疼你。